漢南洞的清晨裹着輕紗般的晨霧，落地窗外的梧桐在熹微晨光中舒展枝葉。李天宜難得早起，趿着拖鞋下樓時，海帶湯的鮮香混着米飯的溫熱氣息撲面而來。

餐廳裡，李在容正低頭翻看《朝鮮日報》财經版，咖啡杯輕磕在檀木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報紙幾乎遮住他大半張臉，隻露出袖口處的百達翡麗，在晨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澤。

聽到腳步聲，報紙緩緩下移半寸，鏡片後的目光帶着調侃：“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自從女兒搬去清潭洞，父女倆的作息就像錯開的齒輪，難得能同桌共餐。

管家悄然上前，利落地拉開座椅，擺上青瓷餐具。李天宜唇角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爸爸早安。”她舀起一勺海帶湯送入口中，鹹鮮的滋味漫開，不由得微微蹙眉。在香港待久了，她的胃早已習慣早茶的清淡，面對這濃郁的韓式風味，一時有些難以适應。

李在容注意到她的反應，搖頭輕笑，屈指叩了叩鎏金碟沿：“給她換成法式吐司配伊比利亞火腿。”話音剛落，管家胸前的微型對講機紅光一閃，無聲傳達着指令。

晨光透過璀璨的水晶吊燈，在李在容眼角的細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療愈中心下周的開幕酒會，你來掌鏡。”他摘下金絲眼鏡，揉了揉鼻梁，腕表的機械聲在寂靜的餐廳裡格外的清晰，“你奶奶今早提到，保險庫裡那台徕卡0系列No.105……”

“咳咳！”李天宜猛地放下骨瓷杯，茶水濺在亞麻桌布上，暈開一片琥珀色的印記。1932年産的第105台原型機，去年蘇富比流拍的傳奇之作。老狐狸果然還是老狐狸，總能精準拿捏她的軟肋。

帶着沉香木氣息的身影驟然靠近，父親的手掌輕輕落在她發頂，動作與多年前每個上學日的清晨别無二緻。“就當給老人家拍套紀念寫真吧。”他起身時，袖扣不經意間擦過她耳畔，帶起一陣微涼的金屬觸感。

“知道啦！”李天宜攪動着茶匙，無奈妥協，目光盯着紅茶中浮沉的檸檬片，“不過下下周我已經約了朋友，要去富士山拍星空。”

——

晨霧還未散盡，邁巴赫破開朦胧的霧氣，駛向清潭洞的晨光。指紋鎖的電子音像是解除封印的咒語，李天宜在漢南洞扮演的端莊淑女面具轟然碎裂。她狠狠踢開高跟鞋，整個人癱進雲朵般綿軟的懶人沙發裡，像是掙脫了無形的樊籠。

智能管家自動播放起慵懶的爵士樂，白茶香薰的氣息漸漸驅散老宅裡的沉香木味。她利落地解開襯衫第三顆紐扣，赤腳踩上冰涼的岩闆地面，涼意如蛇，蜿蜒攀上腳踝。

手機在茶幾上不斷震動。她劃開屏幕，李洙赫的IG動态赫然入目：雙擺輪腕表緊緊扣在他冷白的腕間，暗金齒輪在镂空表盤下若隐若現，無聲炫耀着她的獨到眼光；修長的手指夾着半支萬寶路黑冰，煙灰将墜未墜，青白煙霧缭繞在寶馬i8的方向盤上。配文隻有簡潔的三個英文單詞：「The last one.」，簡短得一如他給外人惜字如金的高冷印象。

「文青病犯了？」她笑着留言，手指卻不自覺放大照片。當看到“三星醫院B3”的導視牌出現在霧化玻璃後，她愣了神，這分明是昨天他送辣炒年糕時的停車場。

記得他說這兩周在拍攝，本沒指望他立刻回複。誰知提示音猝然響起，彼時她正随意翻着《Vogue Korea》六月刊，内頁Boucheron高級珠寶的璀璨光芒映在膝頭。

鎖屏跳出簡單的回複：「呵，算是吧」，尾音仿佛帶着上揚的弧度。她無意識摩挲着手機殼上的水鑽，胃袋突然泛起一陣空落。明明才用過早餐，此刻卻無比想念昨天那盒裹滿辣醬的年糕，還有遞來餐盒時，他指尖若有似無的溫度。

二十公裡外的片場，李洙赫的拇指反複按着iPhone電源鍵，屏幕明滅不定，一如他起伏的心緒。他還沒想好，該怎麼告訴李天宜那張照片背後的私心。

化妝師正在給他補唇妝，鏡子裡映出場務來回奔走的身影。助理端着咖啡走近時，恰好瞥見他的鎖屏，照片裡正定格在某個對鏡自拍的瞬間：女生淩亂的發絲纏着哈蘇相機背帶，取景器倒映着半張笑臉，連睫毛都沾着細碎的光。

“洙赫xi，在看什麼這麼開心？”相熟的造型師抱着服裝路過。

他迅速劃動屏幕，切回系統默認的漢江夜景：“沒什麼，看看天氣。”

手機在掌心發燙。他解開襯衫最上面的紐扣，反複點開Kakao Talk對話框，輸入欄裡躺着糾結一夜的問句：「體檢報告如何？」光标不停地閃爍，像他懸在半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