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是個被搶來的漢人軍師。身患弱症,身子骨很差,适應不了遊牧民族的馬上生活。
這群蠻族也不擔心他會跑走,草原雖大,兩條腿能跑到哪去。
在無人看守的時候,沈倦就一個人坐在草地眺望南方,抱着撿來的缺了根弦的琵琶,彈奏家鄉的曲子,心神似乎就能随着不成調的歌自由飛去遠方的家。
曾經他也是個在淮河邊紅館裡放蕩的公子哥,後來蠻族入侵,沈倦便參了軍。
“你說這漢人在唱的什麼啊?"離得遠遠的兩人嘀嘀咕咕。
“誰知道呢。"摩多出來是為了獵兔子的,撞見這被他從馬下救回來的漢人彈曲,都說南方的漢人弱質風雅,看着病歪歪的男人三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竟然活下來了。
塞達搓搓手,慫恿着摩多上去問問。
兩人蹑手蹑腳的前進,天生的獵人靠近獵物是沒有一絲響聲的。
已經站在沈倦身後,思鄉情深的沈倦還沒有發現,想到自己可能再沒有回家的可能,他一邊抹淚一邊思考怎麼才能死的有尊嚴。
“大丈夫掉血不掉淚,你怎麼娘們兮兮的。”塞達瞧不起他這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坐在沈倦身側。摩多有樣學樣坐到另一邊。
沈倦見是鮮卑異族,趕緊把臉上的淚擦幹,挺直腰闆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模樣
塞達和摩多對視一眼,想問的話堵在嘴邊,氣氛尴尬得很。
兩人壯實魁梧的身軀把瘦弱的沈倦夾在其中,塞達凝視從衣袖露出的一節消瘦手肘再暗暗比對自己的拳頭,覺得自己一拳應該能把這個漢人給打死,南方以富饒着稱,這個漢人好可憐飯都吃不起身上一點肉沒有。
“你們南方都是什麼樣的?"摩多問,"你彈的木頭這又是什麼東西?
他們是草原土生土長的鮮卑人,打到南方沒幾天就撤回來了。
沈倦從軍有段時間,對他們的文字和語言學得很快,基本都能聽懂,但他不願理會這倆人,便裝作聽不懂。
又問了幾句得不到回應,鮮卑人覺得無趣,扛起弓箭獵兔子去了。
被搶來剛開始幾天,還有人看着沈倦在确認他沒有危害後就讓人自行活動,茫茫草原,沈倦想逃既不知道來時的路線,又無力一個人面對夜裡随時出沒的豺狼。
端上來的飯是烤肉和奶制品,沈倦慣是吃稻米的,咬牙兩頓不吃就将他餓得饑腸辘辘眼冒金星。照顧他的是一個奴隸女孩叫賽雅,臉上印着烙印,時常低着頭不說話,給沈倦浣洗衣物和收拾内務,人很細心,見沈倦吃不慣這裡的食物擔心他會被餓死,就去求首領弄了些野菜和稻谷來。
雖然沈倦很想死,可他不能接受被餓死這種窩囊的死法,在青年心裡,男兒征戰沙場馬革裏屍才是死有所得。
沈倦住的是一個單獨的大帳,裡面還有放着上一個人的東西,照字迹來看也是個漢人,他翻動了兩下,沒什麼有用的信息,多是詩詞歌賦。
大汗是個健壯的男人,他把沈倦請到王帳裡談話。
“我們這不養閑人。"從大汗的背後鑽出一隻獨眼的灰狼,沖着沈倦呲牙咧嘴。“你身體已經可以走動,教導部落裡的孩童們識字應該不難吧。”
“我們和南國達成貿易往來,等幾個月後商隊來了就讓他們送你回家。"男人拍了拍狼的腦袋,說出讓沈倦無法拒絕的條件,部落裡多一點識字的孩子以後親信和助力可以從中選拔。
“是真的嗎?幾個月之後就會有商隊從這裡經過嗎?”沈倦不可置信的問。
“我以大汗的身份發誓,是真的,你們的皇帝已經和我們簽訂了條約,開通商道隻是其中一條。"男人接着說,“在商隊以來之前,你得教孩子讀書習字算學,我看你還會彈曲,教點别的也行。我有空會去看你教課的,不用心教你就不能回去了。“
多庫漢語說的勉強,其中還夾雜了不少鮮卑語,但他表情嚴肅,本該發笑的場面在他的強大氣場下讓人為之一肅。
沈倦把他說的記下來,知道還有回去的希望時,心情豁然開朗。
教課對于他來說不是難事,他師從大儒,又在書院裡是佼佼者,不然也不會從軍後成為軍師,教幾個五六歲孩子識字不在話下。
他連夜整理出一份課表和時間還有教案第二天一早就交給了名叫多庫的年輕男人檢閱。
多庫正在吃早餐,又是烤肉和熱奶,
沈倦聞到都要吐出來了,他為了改善自己的夥食教賽雅早上給自己煮野菜粥喝,不然一大清早就吃這麼油膩的食物腸胃受不住。
紙墨筆硯是特供給沈倦的,細心的沈倦是用鮮卑文字寫的教案,多庫一眼就能看懂。
他每天隻教兩個時辰,四節課,上午是漢語和鮮卑文,下午是算學,最後一節課随機教。
上六天便給孩子們休息一天,每天留作業溫習,鑒于紙墨筆硯非常稀缺,學生可以用燒成炭的樹枝在寬厚的草葉上寫了交上來,反正又不要他們去考狀元,能認得到字就行。
而且孩子們還要幫家裡幹活,喂馬放羊,得照顧到他們的時間和上課錯開。
多庫對沈倦如此周詳的思慮表示了贊揚,順便讓他要用得到什麼盡管開口,雖然草原上不比南方物産豐富,但是會盡力辦到。
沈倦隻要了茶葉,不過青年随贈了他一整套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