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半天,到了築起高台樓閣的陵寝,棺椁安置進了位于幾十米深的地下。
趙瑢獨自站在高處的樓台沉默的目視封土一層層堆起,思緒波折,目光轉到了不遠處的小墓,那裡埋葬着他的生母齊夫人。
趙瑢對齊夫人僅存的記憶已經記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幻想還是真實相處過的片刻。
在趙國宮殿裡生下兒子對于女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是真切的懸在頭頂的一把利刃。為了避免外戚幹政,趙國王室立下了子貴母死的制度,趙瑢在被确認為繼承人的那刻起,齊夫人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
這種不合理的制度根本沒有傳下來的必要。趙瑢眺望着遠處的趙國都城,怨恨着包含自己在内的每一任趙國國君。有生之年,如果廢除不了立子殺母,他甯肯讓趙國王室的血脈在自己這代斷的幹淨。
趙瑢上無長輩,下無兄弟姐妹以及妻子兒女,孤家寡人一個,又有什麼事是做不成的呢。
這是位面之子離時昱最近的一次,時昱可以瞧見他的背影,渾身閃動燦爛光點,被周圍一群螢火之光拱衛着。
趙瑢并沒有在守陵宮殿過夜的打算,隻是回去的馬車都套好了,卻天降大雨,昏暗的天色和泥濘的黃土路不便于行,無奈臨時收拾住了一晚。
雨嘩啦的下,電閃雷鳴,時昱等守陵宮女各自忙活起來,或許看着時昱太小,領頭的宮女管事安排了個不太勞累的活,讓他在牌位前供燈。
雖然不像灑掃打雜那般累的腰酸背痛,但卻要時不時為衆多的牌位添加燈油,剪掉燒得發黑的燈芯,好讓燈火燒得更明亮。
燈火幽幽,每尊黑亮的牌位都在燭光下投出一條條沉默的細長影子。供燈的活安排了兩位宮女,兩人都是他國俘虜,對趙國王室隻有恐懼沒有敬愛的,時昱是系統不怕,然而同他一起供燈的小宮女吓得瑟瑟發抖。
雷聲陡然炸開,小宮女差點叫出了聲,時昱便安慰她,“守陵的日子還長,呆習慣了就會好起來的。”
小宮女抹着眼淚,心裡并沒有被安慰到分毫。
偌大的宮殿中挂着的都是白绫,時昱筆直站在燈架旁,一心兩用,邊觀察燈盞裡的燈油情況,邊數着白绫的數量。
數完白绫數量後,又去數燈架上有多少盞燈,接着數牌位,數牌位上的筆畫數量。
他看完一遍,就記下來了全部的名字。
漫漫長夜,他不能閉着眼假寐偷跑到意識空間裡看動畫片,隻好靠這樣的辦法消遣時間。
半夜,雨安靜下來不久後,一隊腳步聲在宮殿外走動,感官靈敏的時昱忙叫醒撐不住睡了會的小宮女,拉着她低頭站在燈架旁裝着兢兢業業的模樣。
“都出去。“一個黑甲侍衛吩咐道。
時昱和小宮女就讓人趕出去了,乖巧的并排站在門口,被夜裡刮過的涼風凍成倒黴的鹌鹑。
低下的頭瞧見兩排黑甲護衛下一片厚實的披風衣角從擦的幹幹淨淨的磚面滑過。
時昱心想這披風要是蓋在自己身上,他都不敢想到底會有多溫暖。
随着他在門外站的時間越來越長,時昱已經從饞位面之子的能量變成了痛罵位面之子不幹人事,大晚上的跑一堆牌位面前說什麼心裡話,自己穿得暖和就不管他人死活了是吧。
黑甲侍衛側臉瞅了眼離着自己兩步遠,衣着單薄似乎凍壞了的兩位小宮女,想了想,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丢給了她們。
時昱感激的接下披風,将自己和另一位小姑娘裹得嚴嚴實實,總算遮住一點無情的夜風。
這位心軟的黑甲侍衛身上螢火之光忽明忽暗,微弱的能量順着披風流入時昱體内,他顧不得存能量的事,全用在了身體修複上,凍的發白的小臉才有了絲血氣。
“謝謝。”時昱小聲道謝,真誠的沖人家笑笑。
不施粉黛的臉看着清秀可人,臉頰滑落的一縷頭發襯得時昱多了柔弱的氣質,他單薄的身軀在風中微顫,讓人心中不禁生出保護欲。
黑甲侍衛有點想把對方贖回家了,但一想這是為趙國王室先人守靈的宮女,心裡的那些旖旎心思就都散開了。
一串腳步聲在宮殿裡緩慢行走,時昱三下兩除二把披風抖開,快步走到侍衛身邊為他系好,由于個子矮了點,他不得不努力踮腳才能夠到肩膀兩邊的鎖扣,見對方警戒的差點拔出軍械,時昱比了個噓的動作,扣好便迅速的站回了原位,低頭目不轉睛的盯着地面磚塊。
侍衛沒有多言,因為他也聽見了殿裡大門打開的聲響,明白是陛下出來了。
走在最後的他,在行過轉角時,轉頭望了一眼宮殿大門,隻見到逐漸閉合的殿門。
“你沒睡好?”趙拾叁吃着早飯,調侃了一句眼下明顯黑眼圈的同僚。
趙拾柒喝了口粥,沒回話,心裡還在想着昨夜的那位小宮女,甚至于換班休憩時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是怎麼提前知曉陛下要從殿裡走出來的呢?
難道她的耳力靈敏到了百步内聽的清清楚楚嗎?
想不通的事情趙拾柒幹脆報給了趙拾壹侍衛長,心道要是對方真有這方面的特長,就不用呆在陵寝這邊守靈供燈枯老終生了。
趙拾壹也是頭次聽聞百步内能聽見輕巧的腳步聲,且不說距離,連守在門口的他都是在殿門打開才知曉陛下出來的,何況陵寝建造的時候使用的都是好木料,匠人們不敢懈怠絲毫,連建立在陵墓上方的宮殿都是百年以上樹木做梁做牆,聲音完全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