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青推開西屋的時候，旺兒正靠在床榻上翹着腳呢，聽見動靜看了一眼，“你過來做甚，這會兒不該去守夜去。”

楊天青默默走了過來，旺兒有些怵得慌，這狗崽子可厲害着呢，這會兒一聲不響進來了别是想弄他。

旺兒還沒起來就被楊天青拿着剪刀對上了他的脖子，冰冷的觸感讓旺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你要做什麼，有，有話好好說……”

“我賣身的銀子是二兩吧我記得，楊來福怎麼就得了一兩，那一兩呢？”

“我，我不知道，肯定是你爹瞎說哄你的。”

“是嗎？”

楊天青把剪刀尖往前送了送，旺兒疼得嘶了一聲，“我給你，給你就是了！”

楊天青這才把剪刀收了回來，又在旺兒的衣裳上擦了擦，一會兒要還回去的。

旺兒趕緊打開了床頭的箱子，摸了一角碎銀子給楊天青，“還你！”

楊天青拿着銀子走了，旺兒氣得呸了一聲，又不敢出聲，這小兔崽子是個什麼都敢做出來的！

旺兒越發後悔那會撺掇着金老爺把人給買了過來，他那會兒可拿着鞭子把這兔崽子好一頓抽呢，楊天青肯定記得自己呢。

楊天青把剪刀又給偷偷放了回去，拎着瓦罐出了院門找王老漢去了。

王老漢前一陣被旺兒踢了一腳，春日地裡的活計又重，王老漢年歲大了，挨了一腳哪裡吃得消的，一直都沒有好。

楊天青去下人房把王老漢給叫了出來，王老漢捂着腰出來了，“天青呀，咋這會兒過來了。”

“給你送點東西，出去說。”

王老漢跟着楊天青走了，房裡的年輕漢子伸着脖子看，“這王老漢可是走了運了，自從楊天青跟着小少爺做事，三天兩頭是給他送東西的。”

兩人出了大院門找了個沒人的小樹林，楊天青找了些樹枝給點了起來，夜裡風還有些冷，王老漢咳了幾聲，扯得胸口更加疼了，隻能忍着不要咳了。

“天青呀，啥事呀？”

“給你弄了隻雞，一會兒給喝了。”

王老漢驚訝了一瞬，“從哪弄得，你可别偷，要是讓金老爺知道了，那可是要打死你的！”

“沒有，從楊家弄過來的。”

王老漢明白過來了，雞湯熱好之後香味兒飄了過來，王老漢咽了咽口水，他都不記得上次吃雞是什麼時候了。

楊天青折了樹枝給他當筷子，“吃吧。”

“哎哎哎，你也吃，你也吃。”

“我吃過了，弄了兩隻過來。”

王老漢捧着瓦罐吃了起來，吃着吃着就擦起了眼淚，“這輩子能吃上這麼大一隻雞，我死了也能閉上了。”

他都這個歲數了，爹娘早入了土了，落到了金家當奴仆，一輩子都出不去了，王老漢眼淚止不住地掉，“我這輩子過得比那牲口都苦，隻求投了胎了别做人了，也别投了那牲口。”

楊天青在一旁坐着沒說話，他現在不是和之前的王老漢一樣，誰知道會不會以後也落得這麼個下場。

跳動的火苗晃着楊天青的臉，王老漢看出來了他想在啥了，“楊小子，你和我不一樣，你跟着少爺，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脫了奴籍。”

“佃戶人家命賤，就算是脫了奴籍，一輩子也是受苦。”

王老漢哎了一聲，眼淚活着雞湯給吃了個幹淨。

楊天青起身送人走了，手上的一角碎銀子給塞了過去，“拿着，明天去找個郎中瞧瞧。”

王老漢也沒問楊天青這銀子是從哪來的，推拒着不肯要，“我都這把年歲了，要這東西有什麼用，你拿着使吧。”

王老漢彎着腰又咳了幾聲，一股腥甜溢了上來，王老漢呸得一口給吐了出來，“走吧，走吧。”

“那我得空了給你包兩副藥。”

“哎哎，也成也成。”王老漢随口說道。

王老漢又擦了擦眼角，他王老漢吃了隻雞，這輩子也算是值得了，就算死肚子裡也有了油水了，那也是個飽死鬼了。

哪知道臨了了臨了了，因為半個窩頭換了這麼個人情，也算是有人給他送終了。

兩人到了院門口就要分開了，王老漢拉住楊天青的手，“楊小子，别忘了我了。”

楊天青嗯了一聲，沒太聽懂王老漢的意思，進了院子守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