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哇得一聲抱住了楊天青的腿,“天青哥哥,鐵頭說讨厭我!”
在金元眼裡他和鐵頭二狗三丫他們都是最好的小夥伴,他也最喜歡和鐵頭玩了,沒想到鐵頭竟然說最讨厭他了!
金元抱着楊天青的腿哭得哇哇叫,不明白鐵頭為什麼說讨厭他,還不和他玩了。
一旁的鐵頭見金元哭了愣了一瞬,又覺得金家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爹壓榨他家,不僅地租收得高,而且他爹去年給金老爺割麥子的時候還被打了幾鞭子,現在後背上都有印兒呢。
還有金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每次和他玩的時候,要是把他哄不高興了,旺兒就會脫了鞋子抽他們!
但看見自己說不和金元玩了,金元竟然哭得那麼傷心,鐵頭又覺得他好像有點可憐,聽說金家沒了,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楊天青把腿上的小崽子給抱了起來,金元摟着楊天青的脖子直哭,惹得幾戶人家紛紛看了過來。
楊天青抱着人走了,“别哭了,晌午給你煮鳥蛋吃。”
金元小臉在楊天青的肩膀上蹭了蹭,楊天青的衣裳上留下幾點水印,楊天青簡直拿這小崽子沒了辦法,也不知道怎麼長得,是個慣會蠱惑人心的。
軟乎乎的一團,跟肥嘟嘟的小狗似的往裡懷裡直鑽。
金元擦了好了眼淚不哭了,小手抱着楊天青的脖子,肉乎乎的小臉往肩膀上一趴不吭聲了。
楊天青抱着人走了,鐵頭看見金元哭得不好可憐,覺得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又覺得他是個壞家夥。
路過鐵頭的時候,鐵頭朝着金元吐了吐舌頭,金元小臉一扭換了方向趴不在看鐵頭了,鐵頭自覺沒趣也一溜煙跑了。
村子裡不少人說了,金家沒了是好事,雖然不少人家都死了人,但地裡的麥子快割了,到時候沒人收租,他們就能填飽肚子了。
楊天青一路抱着金元去了楊喜家,楊喜也正在家裡唉聲歎氣的,他正想着去哪個親戚家借點糧食回來,買糧食的話太貴了些。
“喜子叔。”楊天青喊了一聲。
楊喜應了一聲,“天青來了,啥事。”
楊天青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崽子給放了下來,金元一下來就牽住了楊天青的手,楊天青推了他一下,“喊人。”
金元剛哭過一場,大眼睛被哭得水汪汪的,鼻頭也紅紅的,穿着件破洞的杏黃色春衫,一副小可憐樣,金元帶着鼻音乖乖喊道:“喜子叔叔。”
“唉,金元也來了。”
聽見院子裡來了人了,楊喜家的媳婦兒也出來了,看見是金元過來神色有些不自然,“金,金小少爺來了,坐。”
楊喜家的給金元搬了個小凳子,她們家是金家的佃戶,看見金元過來以為是說以後收地租的事,盡管金家現在沒了人了,但按理說那地還是金元的。
金元不肯離開楊天青,牽着他的手不松開,楊天青直接開口說道:“喜子叔,我是想和你說說金家的事。”
楊喜神色也不自然了起來,昨天楊三說那種話,說他不心動那是假的,若是沒了金家收地租,那大家夥的日子就能好過起來,但那也不是他家的地,總覺得是偷搶了人家的東西。
楊喜歎了口氣,“我知道,我家不是那種人家,就是金老爺沒了,那春季的地租我們也會交,一分都不會少。”
楊天青搖了搖頭,“喜子叔,我過來不是說地租的事,但也是和地有關,您聽我把話說完。”
“你說。”
楊天青帶着金家的小少爺過來的,這事肯定和金家有關,楊天青抱着金元坐在了凳子上,楊喜家的給倒了兩碗茶水,金元那一碗還給放了點紅砂糖進去,那是在亂糟糟的屋裡找到的,沒有被人給搶了去。
楊喜家的把那碗水端了過去,“金小少爺,你喝點糖水。”
楊天青接了過來,端着碗遞到了金元的嘴邊,金元這幾天吃了苦頭,要是以前肯定是不覺得好喝的,現在肚子都吃不飽的,就着楊天青的手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楊天青看了眼金元接着說道:“喜子叔,金家沒了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按理說沒了金老爺,那地都是金元的。”
楊喜嗯了一聲,“我知道,那地租今年我家是不會少的。”
“金元現在小不支事,他爹還在日頭下扔着呢,剛在路上一說起他爹又哭了起來,我的意思是想讓喜子叔找幾家金家的佃戶幫忙把金家的人給葬了,誰去葬了金家,那地以後就歸各家。”
楊喜不可置信地問道:“真的?”
金元還坐在楊天青的腿上喝糖水呢,楊天青的手不動,他喝了一會兒就喝不到了,伸着脖子往裡伸,還自己托着碗底往自己嘴裡送。
楊天青說道:“喜子叔,那是金家的地我做不得主,就把金小少爺給帶了過來,金元你說,那地是不是誰家幫忙斂屍了,那地就給誰家了?”
金元壓根就聽不懂楊天青在說什麼,小嘴銜着人家的碗檐喝得正歡呢。
楊天青低頭一看,這崽子恨不得把脖子都給伸碗裡了,他隻顧着和楊喜說話了,沒注意到金元。
楊天青淡定地把碗給擡了擡,讓金元把最後一口給喝了,然後把碗給放一邊去了,“金元,你說是不是你同意的。”
金元嗯嗯點頭,“同意的。”
楊喜這才信了,“那成,我找幾個漢子把金家的人都葬了去,隻是金小少爺年歲小,若是日後……”
“沒事,金家的地契都在白夫人手上,日後等白夫人回來了把地契過給你家。”
“好。”
楊喜拿着家夥什出門去了,他要是這麼說了肯定有不少人家願意做的,村裡的人都說金家一把火燒沒了,什麼地契的也沒了,也有人說地契被白夫人帶走了。
不管那地契有沒有了,現在各地鬧了起來,就算是有地契,以後官府還不知道誰家做主呢,這地契人家認不認還另說呢。
别管怎麼說,那地畢竟不是他家的,就是種着心裡也不得勁,仿佛偷搶了人家的似的,有了金元那句話,楊喜種着那地也安心了不少。
楊天青也牽着金元從楊喜家出來了,金元喝了人家紅糖水已經不傷心了,握着小拳頭兇巴巴地說道:“鐵頭不和我玩,我也不和鐵頭玩!”
小孩子間的友誼就是這樣,仿佛誰先說狠話誰就赢了,金元覺得鐵頭不和他玩了,那他也不和鐵頭玩了!
楊天青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小崽子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楊天青停下了腳步,“金元。”
金元還握着小拳頭呢,眼角紅紅的,“幹嘛。”
“剛喜子叔找人埋你爹去了,但要把地給人家。”
金元不知道村子裡不少人家都是種得金家的地,楊天青這麼說了他豪氣地說道:“給!”
小孩子一會兒一會兒的,剛開哭得哇哇叫,這會兒又開心了起來,金元覺得把他爹給埋土裡了,那他爹還會回來的,他娘說的!
金元這會兒在想起他爹就不難過了,扯着楊天青的手說道:“天青哥哥,你不是說要給我吃鳥蛋,金寶兒想吃鳥蛋。”
“明日再說。”楊天青想拿着銀子去縣府買些糧食回來,要不然這一個月可怎麼過呀。
金元可不管這麼多,聽楊天青說今天不去山上玩了,小嘴一撇就想哭,楊天青盯着他說道:“閉嘴,要不然明天也不去。”
金元不撇嘴了,兩隻小胳膊張開,“天青哥哥,抱。”
楊天青把地上的小崽子給抱了起來,金元摟着楊天青的脖子享受了起來,有人抱着他走,他就不用走了。
回家之後楊天青把金元給拽了下來,“自己在家玩,我去縣府買些吃的回來。”
金元一聽要去縣府呢,抱着楊天青的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鞋面上,“天青哥哥,金寶兒也想去縣府。”
金元三四十斤呢,路程又遠,楊天青不樂意帶着金元出去。
“你自己老實在家待着,不許出門,我下午就回來。”
金元抱着楊天青的腿不撒手,他跟着他爹娘去過縣府,每次過去他都能得到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好玩的。
“天青哥哥,我想去~”
“不許撒嬌,下來。”
楊天青動了動腳,腳上的崽子被晃得跟蕩秋千似的,但就是不下來,楊天青闆下了臉,“下來。”
金元慣是個會看人家臉色的,楊天青一闆下臉他就趕緊擡屁股跑了,生怕楊天青打他屁股。
楊天青也進屋把他所有家當都給拿了出來,縣府的糧價兒貴,他怕明日再去那會兒糧價兒更貴。
楊天青拿了背簍背在了身上,對着楊順說道:“我晌午不回來了,你和金元煮了米粥喝。”
一聽楊天青讓他煮米粥呢,楊順眼睛都亮了,楊天青在家呢,他不敢動那些米,這次可是楊天青讓他煮米粥,他打算多放米少放水。
這幾日都是喝米粥吃野菜,頭幾頓更是隻有野菜,楊順吃得面如菜色,肚子也沒填飽過,餓了就喝水,一走路那肚子裡水叮呤咣啷晃。
楊天青一看楊順這樣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呵了一聲從米袋子裡抓了一把米放在瓦罐裡,“就煮這麼多,這袋子裡有多少米我有數,要是少了一粒米了,夜裡你就去大街上睡去。”
楊順原本還一肚子的彎彎繞呢,被楊天青這麼一說瞬間老實了下來了,不情不願地說道:“知道了。”
“還有,煮出來的米粥一人一半,别都給舀你自己碗裡了,金元他是小不是傻。”
楊順不高興得直哼哼,楊天青不許他多抓米,他就打算讓金元吃稀的,他喝稠的,那樣肚子就能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