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謝長宴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到山洞。
連日的逃亡讓他的靴底磨薄了一層,腳掌被碎石硌得生疼。但此刻他顧不上這些——懷中用衣襟兜着的野果還帶着晨露的濕潤,在夕陽下泛着誘人的紅光。
“師尊,我找到吃的了!”
洞内沒有回應。謝長宴心頭一緊,加快腳步。轉過拐角,他才松了口氣——白暮雪好端端地坐在火堆旁,正用一根樹枝撥弄着柴火。火光映在那張俊美的臉上,給霜白的睫毛鍍了層金邊。
“喊什麼。”白暮雪頭也不擡,“沒死。”
謝長宴咧嘴笑了。自從三日前兩人殺出青雲劍宗,師尊的脾氣就肉眼可見地變差了。但他知道,這不是因為逃亡艱辛,而是...
“您又頭疼了?”
白暮雪撥火的手頓了頓。這個細微動作沒逃過謝長宴的眼睛——果然,師尊的舊傷又發作了。自從在焚天塔強行覺醒朱雀血脈後,白暮雪就時常被冰火相沖的痛苦折磨。
“多事。”白暮雪扔下樹枝,“找到什麼了?”
謝長宴獻寶似的展開衣襟:“山莓!雖然個頭小了點,但很甜。”他特意挑了個最紅的遞過去,“您嘗嘗?”
白暮雪接過,優雅地咬了一小口,随即皺眉:“酸。”
“啊?不會吧?”謝長宴連忙也嘗了一個,甜美的汁水立刻在口腔爆開,“明明很甜啊...”
“酸。”白暮雪斬釘截鐵,卻把剩下的果子塞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嚼完。然後——謝長宴瞪大了眼睛——師尊竟然伸手從他衣襟裡把所有最紅最大的果子都挑了出來,一股腦塞回他手裡。
“...毒死你。”
謝長宴捧着果子,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師尊這别扭的關心方式,百年如一日。
“那...這些酸的我吃?”他故意去拿那些青小的果子。
白暮雪一樹枝抽在他手背上:“坐下吃飯。”
最終,紅的全進了謝長宴肚子,青的則被白暮雪面不改色地吃完,仿佛完全嘗不出那能把人牙酸倒的滋味。謝長宴偷偷數着,師尊至少吃了二十個酸果,眉頭都沒皺一下。
火堆噼啪作響。白暮雪吃完就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謝長宴則忙着處理今天獵到的野兔。他手法娴熟地剝皮去髒,架在火上烤着,不時偷瞄師尊的側臉。
逃亡這三日,白暮雪的變化很明顯。原本霜白相間的長發現在幾乎全白了,隻有發尾還殘留着些許赤紅。異色雙瞳在火光下更顯妖異——左眼金紅如熔岩,右眼冰藍似深海。最讓謝長宴心疼的是,師尊消瘦了許多,劍尊袍的腰身都松了一圈。
“看什麼?”白暮雪突然開口,眼睛仍閉着。
“沒...沒什麼。”謝長宴慌忙翻動烤肉,“弟子就是在想,明天往哪個方向走...”
“西南。”白暮雪淡淡道,“去幽冥海。”
謝長宴手一抖,兔肉差點掉進火堆:“幽冥海?那不是...”
“魔龍玄蒼被鎮壓之地。”白暮雪睜開眼,異色雙瞳直視跳動的火焰,“該面對了。”
兔油滴在火堆裡,爆出一串火星。謝長宴沉默地翻轉着烤肉,思緒卻飄回懷中那半塊玉簡——父親與師尊的兄弟血契上提到的“魔龍轉世”,還有師尊這些年為他承受的一切...
“好了。”白暮雪突然伸手,“肉要焦了。”
謝長宴這才回神,趕忙取下烤得恰到好處的兔肉。他細心撕下最嫩的腿肉遞給師尊,卻被白暮雪嫌棄地推開。
“油。”
“弟子擦幹淨了!”謝長宴委屈地展示用樹葉包着的兔腿。
白暮雪這才接過,優雅地小口吃起來。謝長宴看着師尊連啃兔骨頭都像在品茶的儀态,不禁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是貴族,哪怕淪落荒野也改不了骨子裡的矜貴。
吃飽後,謝長宴主動請纓去溪邊清洗。回來時,他發現洞内多了堆幹草——白暮雪不知從哪弄來的,正鋪在石床上。
“師尊您休息吧,弟子守夜。”
白暮雪頭也不擡:“去洗澡。你一身血腥味招狼。”
謝長宴聞了聞自己,确實滿身兔血和汗味。他憨笑着抓起幹淨衣物往外跑,臨出洞前回頭看了眼,恰好捕捉到白暮雪指尖凝聚劍氣,正悄悄烘烤石闆的畫面。
劍氣...烘床?
謝長宴呆在原地。原來每晚睡到的‘恰好溫熱’的石闆,都是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