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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濕冷，晚上更是。

何绮多從醫院出來，立馬裹緊了棉襖。

市一醫院門口就是公交車站台，何绮多一邊等待回鎮上的公交車，一邊思考明天要拍攝的戲份内容。

兩個月以前，一夥人來到了何黎鎮，他們大張旗鼓招募少女拍電影。鎮上留守的人一窩蜂都報名去了，但是當他們了解過招募要求之後，誰都不願意去演女主角。

電影《青檸》中的女主角，要承受鞭笞、光腳踩玻璃碴、滾樓梯、跳冰湖等一系列頗有危險系數的動作劇情。

就算經曆了這些，也拿不到多少錢。

不是劃算的買賣。

但是何绮多急需一筆錢給姥姥繳納醫療費，于是她去了。

她平時電視劇看的很少，根本就不懂演戲，因此在拍戲的時候十分痛苦。

她痛苦，導演萬金勝也很崩潰。

每天在片場聽到得最多的就是萬金勝訓斥女主角的聲音。

想到明天要拍的就是滾樓梯的戲份，何绮多就頭大。

第二天，何绮多醒來就往片場去了。

她已經跟老師請了三個月假，這三個月她要拍《青檸》。

老師勸過她，她馬上就要高考了，還是用這些時間學習比較好，但是老師也清楚何绮多家裡的情況，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同意。

何姥姥是不知道何绮多請假在外面拍戲這件事情的。

何绮多到片場的時候，萬金勝早已經到了，他正在吸煙，看見何绮多過來了，将煙滅掉。

“這兩天還在下雪，等這兩場雪下完，春天就到了，我們得抓進度了，何绮多小姑奶奶，你給我用點心，成不？”萬金勝皺着眉頭說。

何绮多連忙點頭，狗腿兮兮道：“放心吧導演，我用心演！”

這樣的對話每天早上都在上演。

萬金勝歎了口氣：“我信你個鬼！你個憨兒！”

何绮多摸摸頭發，跟着劇組人員去換衣服。

他們今天要拍攝的是滾樓梯的戲。

《青檸》主要講述的是留守孩童在缺乏關愛的環境下成長的故事。女主角青檸從小被父母抛在農村裡，跟着奶奶生活，她因為從小受欺負的原因，性格懦弱，為了不被欺負，她給鎮上的大姐頭當小跟班，唯唯諾諾做了很多壞事，最後逃不開自己良心的譴責，跳湖赴死。

今天拍的就是她給“大姐頭”辦事辦砸了，“大姐頭”生氣将她從樓梯上推下去的一幕。

數十級的樓梯，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何绮多滾了一遍又一遍，身體從起初的能感受到疼痛，到後期已經麻木的感受不到哪一塊兒在疼，隻用了一個上午。

萬金勝坐在攝像機這邊，看着少女從樓梯上一遍遍滾下來，眉頭越皺越緊。

下午，萬金勝将何绮多叫到一邊，給她塞了兩個煮熟了的雞蛋，讓她揉揉顴骨上的擦傷，道：“何绮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滾樓梯這場戲要投入的感情啊？”

“害怕，驚恐，導演我知道的啊！”何绮多一邊揉臉一邊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因為臉上疼痛，表情龇牙咧嘴，讓人覺得又心疼、又好笑。

“還有釋然！”萬金勝補充。

聽聞他這麼一說，何绮多眉頭一皺，扭頭看向萬金勝，“為什麼？”

“我讓你好好看劇本，你沒看是吧？”

“我看了啊，導演你知道的，劇本我可以倒背如流的嘛！”何绮多說。

這話倒不是誇張，她自小記性好，背書一絕，隻是空有好記性，不太懂得通彙貫通，成績隻能在班級裡排中遊。

“你看了要理解啊，青檸為什麼要‘釋然’？是因為她自己本就不想去傷害自己的同學，但是‘大姐頭’逼着她去，她最後傷害了自己的同學，但是内心很愧疚，被‘大姐頭’推下樓梯，反而讓她病态地覺得自己受到了懲罰，她解脫了，所以她釋然，能理解不？”

萬金勝雖然是非著名導演，在行業内名聲不顯，但是情感極為細膩，何绮多理解不了，他就一個表情一個表情幫何绮多調整。

有道是：兒子不賣力，老子多操心。

何绮多聽萬金勝這麼一說，又想擡杠，但是觸到萬金勝那讓她“最好閉嘴”的眼神，她将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她跟青檸的身世很像，年少時父母便不在身邊，跟着姥姥生活，家裡窮，姥姥靠着給附近鄰裡十八鄉做衣服賺錢供她讀書。但是她與青檸又有極大不同，青檸怯懦，任人欺負，而她的父母雖不在身邊，但是姥姥給了她足夠的愛，養得她天不怕地不怕，腳跑得快，手勁也大，沒人能欺負得了她。

她理解不了青檸的内心世界。

在她看來，不想做的事情便不用去做，受了欺負就要還回去，怎麼這青檸磨磨唧唧的，一點也不像個爺們兒……呃不對，不像個堂堂正正的娘們兒。

但是導演就是想拍出那種唯唯諾諾又壓抑的東西，她簽了合同的，要完全按照導演的理念和劇本描述的來演。

她雖然有點自己的想法，但是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反正她是拿錢辦事，導演想要那種調調，那她就按照那種調調來呗！

想明白之後，何绮多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将揉了臉的雞蛋從塑料袋中取出來吃掉，一邊吃一邊往樓上爬，“那繼續拍吧！”

她演戲沒啥悟性，全靠萬金勝手把手教，幸好模仿能力還不錯，也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當天下午又滾了兩遍樓梯，這幕戲便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