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秋去冬又來。
何绮多很快就在亞菲服裝廠工作半年了。
年底,工廠放假,何绮多回了家。
自姥姥過世之後,她在廠裡工作,很長時間也不回家,這次回家的時候,發現家具上積了一層灰。
她和姥姥的家不算大,隻是一個六十平米的房子,打掃衛生也隻花了一天就收拾妥當了。
下午五點半,何绮多褪下橡膠手套,将抹布往陽台鐵欄杆上一搭,便坐在陽台上看太陽漸漸落下。
這座居于華中地區的平原城市,冬日的六點,太陽最後一絲光亮也沒有了,何绮多才驚覺附近鄰居家家亮起燈火,她也按亮了陽台的燈。
那是一盞八面不同畫面的走馬燈。
八面圖分别是梅蘭竹菊,春夏秋冬。
随着開關被打開,走馬燈開始緩慢旋轉,在兩側的牆上映上不同的圖案。
這盞燈是她十二歲那年跟姥姥去廟會上赢回來的。
她還記得那年的廟會特别熱鬧,她穿着姥姥新做的紅色襖子和黑色裙子,頭上頂着紅色的線帽,在廟會上用自己超強的記憶力擊敗一衆對手,赢得了那盞讓自己一眼鐘情的走馬燈。
當她将那盞走馬燈遞到姥姥面前時,姥姥高興得嘴角三天都沒放下來過。
祖孫兩人一起将燈籠挂在了陽台上,又迫切盼着夜幕降臨,等到了晚上,沒有了一絲光亮,小心翼翼開了燈,便見着牆上出現了花草禽鳥的投影。
那真是新奇呢,跟看皮影戲似的。
現在,姥姥不在了,隻剩她一個人看兩側牆面上的圖案。
“嗐!肚子餓了,搞點東西來吃吃。”何绮多自言自語道。
可沒等她下廚房,便傳來敲門聲。
開門,門外站着一個大爺。
經常在廣場上耍劍弄棍的華春大爺。
華春大爺手裡拎着一個塑料袋,他并不進屋,隻将塑料袋往玄關處的案幾上一擱,“明兒自己過去吃飯。”
還沒等何绮多道謝,華春大爺便轉身離開了。
打開華春大爺帶來的塑料袋,裡面是一個保溫桶,又打開保溫桶,發現裡面裝着好大一碗餃子。
似乎是覺得何绮多家裡沒有醋,塑料袋裡還夾着一個醋包。
餃子是香菇鮮肉餡的,蘸着陳醋吃,很香。
第二天,何绮多拎着洗幹淨的保溫桶,又拎了一壺酒、一箱牛奶去了華春大爺家。
還了保溫桶,又陪華春大爺和他老年癡呆的老伴兒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回了家。
年過月盡,何绮多又回服裝廠上班去了。
時光悄然,冬去春來,桃李謝盡之後,便是榴花争豔時節。
又一年高考季過去,何绮多在服裝廠裡不知外面光陰流轉,直到黎曉月放暑假回來,給何绮多帶了一個消息,何绮多才恍恍惚惚從服裝廠跑了出去。
黎曉月告訴何绮多:“绮多,我跟我老媽去杭城旅遊,你猜怎麼着!我們遇着你爸了!”
“我那素未謀面的父親?”何绮多頗為不信。
“何绮多!雖然你沒見過你爸,但是我媽跟你爸可是青梅竹馬,那我媽能夠認錯嘛!再說了,我媽跟你爸可搭過話的,那個可帥可帥的叔叔确确實實就是你爸!”
黎曉月可能會誇大事實,但總歸是基于事實的誇大。
何绮多信她。
“名片要到了,諾,是要電話聯系,還是遠赴杭城尋親,你自己選擇吧。”黎曉月将一張白卡紙燙銀的名片塞到何绮多的手裡,然後看着何绮多。
她也好奇,何绮多會怎麼選。
雖然何绮多這個缺心眼的從來不會在同學們面前流露出想爸爸媽媽的情緒,可是哪個孩子不希望能夠在父母的身旁呢。
再說了,何绮多的爸媽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現在有了消息,何绮多不得開心瘋了!
何绮多摸出了滑蓋手機,對着名片上的那串号碼撥了過去。
“您撥打的用戶正忙……”
試了好多次,都是如此。
黎曉月見何绮多一直沒撥通那個電話,還嫌棄是何绮多撥錯了數字,于是用自己新換的智能手機撥了一通,得到的也是同樣的機械語音。
看着那張燙銀的名片,黎曉月念道:“何皖華,星動傳媒總經理……诶!可能總經理級别的人物都不接陌生電話吧,何绮多,你要是想聯系上你爸,估計得去一趟杭城了。”
何绮多被說動了。
于是在六月的最後一天,何绮多跟孫亞菲請了假,便搭乘了去杭城的火車。
那是何绮多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出遠門。
她收拾了一套換洗的衣裳,準備了必要的證件,帶上了那一直擺在博古架上一家四口合影的相片,便上了那趟當晚十點從江城出發,次日直達杭城的綠皮火車。
次日,清晨六點,綠皮火車到站,何绮多跟着人潮下車,人生地不熟,何绮多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直接在車站搭乘了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