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何黎鎮時,又是一個三月。
女兒港邊上的柳條又一年吐出翠色,從遠處流淌而來的河水,穿過并行的三架拱橋,又流淌去了更遠的地方。
何绮多見到了裴绫。
剃了寸頭的裴绫。
何绮多乍一看還沒認出來,直到裴绫站在她面前,攤開了自己最近畫的設計稿,開始跟她彙報自己的工作,她才驚覺,這是當初她從長江大橋帶回來的那個抽搭搭哭個不停的小姑娘。
關于裴绫的工作彙報,何绮多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隻愣愣地看着裴绫的腦袋,“咋了,我們服裝廠壓力有這麼大嗎?你那一頭濃密的秀發呢?怎麼就剩這麼點了?”
裴绫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笑容腼腆:“從頭開始嘛,我之前剃了個光頭,後來發現短發也挺好的,就習慣留這麼短的頭發了。”
她的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五三的樣子,這下剃了個寸頭,像極了一顆小土豆。
何绮多啧了兩聲,“也行,你們搞藝術的多少都有點個性,能理解。”
裴绫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何绮多為了表示自己真的理解,她擺了擺手,阻止了裴绫将要說出口的話語。
“有個性不是什麼壞事,堅持做你自己。”
當天,裴绫彙報完自己的工作之後,就準備回亞菲服裝廠,何绮多留她,邀請她在家裡吃個飯。
可是家裡常年沒有人,冰箱裡更加不會有食材,于是何绮多拍了一下腦瓜,舔着臉去華春大爺家裡蹭飯。
華春大爺其實并不算是個熱情的人,雖然在何黎鎮住了很多年,但是跟鄰居往來并不多,但是兩個小姑娘來家裡蹭飯,他還是張羅了一大桌子菜。
筍幹燒肉在石鍋裡冒着油光,綠汪汪的青菜和着米黃色的蒜粒即将上桌,香菇改了花刀,即将下鍋與雞塊團聚。
一桌豐盛的菜,香味早已飄到了街上。
何绮多帶着裴绫飽餐一頓,主動去廚房收拾了鍋碗瓢盆。
廚房裡,何绮多跟裴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過年的時候沒回去啊。”何绮多問道。
當時,她還在劇組拍攝《寒刃》,跟同劇組的同事一起吃年夜飯的時候,裴绫還在跟她彙報工作,便猜測她過年的時候是住在工廠裡的。
裴绫低頭,輕輕“嗯”了一聲。
“手裡的工作可以放一放,回家陪陪家人呗!”何绮多建議道。
“不用了,我不想回去,家裡人也不希望我回去。”裴绫搖了搖頭,将粘着洗潔精泡泡的餐具拿到一邊沖洗。
水龍開旋開,涼水嘩啦啦湧出,沖灑在潔白的瓷碗上,激起些許水珠,水珠濺到裴绫的臉上,
何绮多一時分不清,那些到底是水珠,亦或是淚珠。
但是何绮多在這一刻明白了,裴绫的家庭環境應該挺複雜的。
何绮多沒有揭人傷疤的習慣,尤其是家庭關系這方面,裴绫若是不願意主動提及,她便也不問。
碗筷很快收拾妥當,臨出廚房的時候,何绮多道:“那春節期間加班的薪資,我回去算一算,按照法定薪資标準下個月打給你。”
“……”裴绫沒吱聲。
當天,在華春大爺家吃完飯,兩個女生又陪着華春大爺的老伴兒說了一會兒話,直到晚上八點,兩人才從華春大爺家出來。
晚上八點,對于這座小鎮來說,已經挺晚了。
通往南市服裝廠的公交車已經停運,何绮多便将裴绫帶回了家。
次日,何绮多又騎着小電驢,載着裴绫去了服裝廠。
因為資金并不多,因此召回來的工人并不多,大家都忙着在趕工期,瞧見何绮多出現在生産車間,大家也隻是跟她打了一個招呼,就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之中。
沒人把她當老闆。
到了裴绫的辦公室,何绮多自己倒了杯水,聽裴绫跟她将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裴绫表示,目前在亞菲服裝廠上線的成衣系列,屬于中端時裝,她想在另外開辟一條高端線。
何绮多表示不解:“為什麼?”
“我們現在的成衣系列銷售得确實還不錯,不僅引起了大批專注快時尚人群的注意,也引起了一批高奢人群的注意,但是高奢人士并不會樂意購買我們的成衣。”
“我知道了,嫌我們土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