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兀山，四名修士圍住了我，為首的，是手持神器霜華劍的浣月。他們四人放棄了本家姓名，皆以‘月’為号，奉東方帝君法旨，押我赴輪回曆劫。”

崔雪時行醫遊曆時曾聽聞，修士裁月不肯遵奉法旨，忤逆天道，未經雷劫，就已被剝奪了飛升資格。

“我不肯就範，與浣月、蕪月、昌月、漉月大戰三天三夜，他們赢不了我，又見漉月對我手下留情，故遣漉月來殺我，我不想傷她，選擇了束手就擒。”

“漉月尊上竟然……”

“竟然是天界派來的人？”裁月勾起唇角，往事已過百年，而今想來，一如夢幻，“禦靈術最擅追蹤，她與我密林相遇，原本就是他們計劃中的一步。”

崔雪時心道，漉月尊上在時，他二人如膠似漆，沒想到竟有這樣的過往。

“天界為何一直對你窮追不舍？”她又問。

“他們怕我。”裁月紫瞳閃爍，“隻因怕我，便要讓我重堕輪回，洗卻記憶，即便來世再登仙道，沒了這身修為，也不過是個任人拿捏的蝼蟻小仙。”

“後來呢？你被抓了，是漉月尊上救的你？”

“算是吧。我被押解到四兀山下幽府洞邸，才知曉他們為何選在此處埋伏我。”

“他們究竟為何？！”崔雪時咬牙問着，隐隐察覺此事與崔寂有關。

“我進入幽府洞邸，看見洞中牆壁上刻有一篇銘文，說四兀山乃是上一位舉世無雙的禦器師，以移山填海之力，将王屋、太行二山之壤累積于此，伏羲以神力布下結界，鎮壓當年落敗的魔族。”

崔雪時驚訝不已。

春生仙君與她閑聊時提起過，千年前最後一次仙魔大戰，天界戰勝後欲屠盡魔族，霭蓼身為醫者，不忍見魔族婦孺罹難，便為魔族求情。

帝君指責她婦人之仁，斬草如不除根，又豈是久安之計？

霭蓼一氣之下離開紫霄庭，避世隐居，立下了除救治仙族傷患外，其他一概不理的規矩。

唯有崔雪時知曉，千年前那次，根本不是最後一次仙魔大戰。

如今已是禾豐十七年年底，距離前世魔尊滅世，隻有不到一年半的時間。

好在現今并無魔物肆虐，世道也算得上清明，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發生了改變。

“上古真神隕落後，世間殘留的神力越來越弱，伏羲結界應也松動了吧？否則，不會有那麼多被濁氣侵蝕的仙人被送往普茹洞天。”

裁月搖了搖頭：“豈止松動？幽府洞邸的鎮魔結界可謂殘破不堪，天界仙族抵擋不了濁氣，不會親自出手。而人間修士則想到，可效仿上一位禦器師，将神力殘留之地的山石土木填來此處，以殘存神力繼續鎮壓。”

“移山填海，消耗極大，他們抓了你，卻沒殺你，正是要你為此事出力。不過，以你的脾性，定不會就範。”

“若他們隻強迫于我，我絕不妥協。可修補結界的差事，是仙盟應下，但最終落到了四位‘月’字輩頭上，我為了幫漉月，答應盡力一試。”

“那你成功了嗎？”

“杯水車薪罷了，神力殘留本就難尋，且人與魔實力懸殊，仙盟很快發現，憑我一人，根本填不上這個窟窿。”

“但魔族沒有降世，你們想到了其他辦法？”

“是啊，天界想出了更為卑鄙的辦法，命正道仙門選出資質天賦最為上乘、心性品格至真至純之人，充作‘明燭’，涵養清氣，以自身修為彌補伏羲結界，而此人一如囚犯，戴上枷鎖後，終生不得離開四兀山。”

崔雪時此前還疑惑，裁月身在寰日宗，是正道修士，為何身上會有魔氣，此刻她已然明了：“第一任明燭也是你，對嗎？”

裁月忽而大笑起來，笑罷又道：“怪不得臭小子忘不了你，果真聰慧，一點就透。”

漉月是裁月軟肋，他既肯為漉月服輸，也必會為她充作“明燭”，畫地為牢。

可初用此法，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裁月才入結界陣眼，立刻遭到了魔氣侵蝕，他失去神智、發躁發狂，若非有漉月安撫，他早将衆人殺了個幹淨。

漉月含淚替裁月周旋，稱他為修補結界已犧牲太多，她唯一的期望，是不要讓裁月入魔。

另三位“月”字輩共同商議了許久，一時也沒讨論出，該由誰來代替裁月。

漉月卻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研制出了一道壓制魔氣的禁咒。

隻要禁咒不破，第二個進入結界陣眼之人，便不會再受到魔氣侵蝕。

崔雪時沒經曆過那些事，還推斷不出，第二個甘縛枷鎖之人，究竟是誰。

“那後來呢？”她直直看向裁月，“誰進了結界？”

此時，崔寂再度醒來，他挑下一縷頭發，遮住右臉刺字：“後面的事，讓我來講吧。”

崔雪時湊過去，搭了他脈搏：“雲暄，你感覺怎樣了？”

崔寂淡道：“無礙，既然你想知道，我便都告訴你。”

結界内外，崔寂與裁月盤腿對坐，看向彼此的眼神皆覆上了一層霜色。

“第二個進入結界之人，是李玄燭的父親，也是寰日宗前任宗主，李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