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小瘋子嘴巴嚴實得跟什麼似得,一味地陰沉沉盯着葉秋梨,就是不願意開口搭理葉秋梨。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更何況作為一個陽剛,強調男性尊嚴的直男,葉秋梨也跟他較上了勁,瞪着杏圓的雙眼,兇巴巴地對龍傲天講:“那你就不說話吧,我也不給你解開,餓死你!看誰熬得過誰!”
那小孩兒似乎不怎麼在意葉秋梨的威脅。很無所謂地笑笑,漆黑的眼珠盯着葉秋梨,眼神裡帶着輕蔑。
用盡洪荒之力做出的警告,對方竟然隻是這樣淡然的反應,這真的讓葉秋梨有點受傷,他這下是确實發火了,轉身把被子一蓋,繼續躺在床上睡大覺去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這對一個高三畢業生來說是很正常的,尤其葉秋梨的家人都很寵他,從來不逼迫他做些什麼,隻拿他當小寶貝一樣哄,隻要開開心心就好。
高考完之後,葉秋梨在家痛痛快快地打遊戲,看小說,經常通宵到早上,然後補覺,睡到下午起來,傭人阿姨随時做飯,飯還沒好的話,廚房有小蛋糕吃,先墊墊肚子。
葉家全家上下都知道葉秋梨是金疙瘩寶貝祖宗,沒人敢讓他有丁點兒不痛快。
葉秋梨醒了。
入眼是一扇有些破爛的窗戶,邊緣生鏽了,裡面夾着灰塵和不知道哪一任租客留下來的煙頭。
肚子好餓。他好像能聽見自己肚子餓得咕咕響的聲音。
葉秋梨掀開被子爬起來,窗外正好是夕陽時分,血紅色的殘陽掠過沾滿灰塵的玻璃窗,落在了床鋪上。
葉秋梨伸手去抓那一抹光線,然而光線很快就移走了。
葉秋梨抓了個空。臉上帶着灰色的憂郁,眼尾很委屈地垂了下來。
肚子好餓。可是這裡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沒有哥哥,也沒有傭人阿姨,更沒有熱騰騰的飯菜,以及美味的小蛋糕。
手機也是舊舊的,發個微信都卡得要命,完全都不能上網看小說,這跟要了葉秋梨的命有什麼區别?!
入眼的,隻有一扇灰撲撲的窗子,亂糟糟的屋子,打架留下的一片狼藉還沒收拾,滿地血漬,面前還有個神經病龍傲天(幼年ver.)(暴走ver.)二話不說就要打死他。
“喂,你打死我吧。”葉秋梨的情緒皺巴巴地,突然對那小孩說,“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葉秋梨說着說着,就有點想哭了。
可能是因為肚子太餓,或者是因為手機太落後了,不能再看他喜歡的龍傲天小說,也有可能,是因為孤獨。
他以為小孩兒會嘲諷他,結果空氣裡半天沒有聲音。
葉秋梨睜眼去看,被電線綁着扔在角落裡的小孩兒已經睡着了。
如果葉秋梨的生活經驗再豐富一點,他可能就會發現那個小孩兒身體的異樣。
他的額頭上全是冷汗,兩頰悶得很紅,眉間痛苦地擰成一團,身體可能因為發冷,已經縮成了一團,《Peanuts》動畫裡第一眼出現的史努比幼崽,長手長腳蜷縮起來,昏沉地睡着。
縮在牆角裡,後脊背時不時還會打個寒戰。
葉秋梨沒在意,他以為小孩兒正在做噩夢呢!
葉秋梨肚子空空地躺在床上,等到後半夜餓得實在受不了了,起來喝點水,順便給做噩夢的小孩喂點,一靠近他,才發現小孩的身體很熱,一摸額頭,燙得葉秋梨一哆嗦。
發燒了?
葉秋梨後知後覺才意識到。
他連忙去拿水,給神經病小孩喂了點,然後他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葉秋梨被家裡人養得精細,很少生病。
偶爾不舒服的話,他隻要呆在床上安靜躺着,然後很快就會有私人醫生上門為葉家的小少爺看病。
等到葉秋梨睡醒了,病也就退卻了。所以他根本沒有什麼看醫生的經驗。
葉秋梨在家裡翻箱倒櫃,手忙腳亂地給小孩貼了好幾片退燒貼,額頭上一片,臉頰兩片,喉嚨那一片,手背兩片。
那畫面看起來有點詭異,隻有恐怖電影裡給惡鬼下封印符咒才會有這種貼法。
可不管惡鬼不惡鬼的吧,這是葉秋梨唯一能想起來的事。
葉秋梨貼完以後,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他蹲在小孩旁邊,推了推他肩膀,手足無措地:“喂,喂……你别死啊。”
惡鬼小孩的皮膚肌理無比蒼白,又從肉裡透着一股詭異的潮紅色,越看越偏執恐怖。
不過他始終隻是緊緊地閉着雙眼,因為發燒引起的疼痛,濃黑的眼睫毛撲了幾下。唇線抿着,沒有絲毫反應。
直到後來葉秋梨稍微懂事了一些,回想起燒成那樣的宮浸月,還心有餘悸呢。
心裡想那天晚上他弟沒活活發燒死掉,或者燒成個傻子,可能全憑龍傲天自身過硬的身體素質buff,俗稱命夠硬。
這會兒葉秋梨什麼也不知道。
而且,他是個心很軟的人。
葉秋梨出身于富裕之家,家人還這麼千嬌萬寵地對他,葉秋梨也沒養成什麼嫖|賭的之類壞習慣。
反而因為生活過得富裕,被養得心地善良,純真稚嫩,甚至還有點中二幼稚。
他在學校還尊敬師長團結同學,好好學習(成績怎麼樣不說)天天向上,足以說明葉秋梨本質上是個性格很純良的乖寶寶。
這會兒,葉秋梨忘記了龍傲天掐過他,用水杯砸過他,看着一個小孩兒這麼難受,他也有點愧疚起來,很像小時候在雨裡撿了一隻小狗回家。
不過小狗淋了太久的雨,受了太多的折磨,回到家之後,還是生起了病。
小葉秋梨無比愧疚。
給小狗治病以後,葉秋梨不顧爸爸媽媽和傭人阿姨的反對,堅持把髒兮兮的小狗抱上床,蓋上被子。
六歲的葉秋梨的身體隻比那隻小狗大一點兒,窩在床上,互相柔軟地抱着,就像被窩裡藏了兩隻可憐的小狗。
小葉秋梨抱着小狗狗,一邊流着淚,一邊親親小狗的耳朵,小聲地乞求小狗狗:“喂,你不要死……”
小狗狗嗚咽了一下。
葉秋梨悲從中來,抱着小孩兒的肩膀,眼淚嘩嘩流,因為忍不住的哭腔,口齒還有點不清楚:“喂,nong傲天……你不能死…”
葉秋梨嗚嗚哭了大半夜,哭得身體熱乎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也發燒了呢。
後半夜,葉秋梨抱着小孩側躺着睡着了。鼻尖上還挂了一抹晶瑩的淚珠。
過了很久,那顆淚珠終于滴下來,掉到了宮浸月的鼻尖上。
宮浸月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瞳孔漆黑,瞳仁巨大無比,冷冷地盯着睡着的葉秋梨,雙眸閃動着猶如幽幽的光芒。
他就這樣,在黑暗裡陰森森地盯着睡着的葉秋梨,盯看了很久很久。
“誰是nong傲天啊…。”發燒使得宮浸月的聲音喑啞。
葉秋梨哭累了,睡得很沉。回答宮浸月的時候帶着潮熱體溫的呼吸。暖融融的。
“誰是nong傲天啊…”宮浸月依舊執着發問。
“誰是……nong…傲天呢?”喃喃細語之中,宮浸月又撐不住身體的疼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個小孩,再加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摟着頸窩睡了一整夜。倒真像兩隻相依為命的小動物。
第二天早上六點五十分,葉秋梨那隻舊手機響起了《荷塘月色》的鬧鈴聲。
葉秋梨痛苦不堪地在床上蛄蛹幾下,拿起手機一看,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臉。
睜開眼睛,有點茫然地看着手機屏幕。
周一了。
剛穿越過來找身份證的時候,葉秋梨在書包裡看到了自己學生證,是明德中學的高一學生。意味着他現在應該爬起來去上學。
清晨的空氣有點兒冷,窗外的天還沒完全亮,好像有杜鵑在外面叫喚。
葉秋梨抱着帶着褐色血迹的被子,在床上賴了十來分鐘,才恍惚地爬起來,一摸,身邊還有個帶着體溫的熱乎乎的身體。
一個小孩兒。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認識的人。
是他親自撿回來的龍傲天(幼年.ver)。
那個瞬間不知道為什麼,葉秋梨心裡莫名其妙有了起床的希望的動力——這可是大名鼎鼎的龍傲天,他先苦一段日子,含辛茹苦把弟弟帶大。
等到弟弟龍傲天血脈開始爆發,以後會成為執掌千億帝國身家的傳奇!
那時候,葉秋梨已經成就功與名,可以躲在後面安心過上啃弟的美好日子了。
葉秋梨低頭,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弟弟的額頭,感覺弟弟已經不再發燒了。他把小孩身上猶如惡鬼符咒般纏繞的退燒貼全部撕掉。
小孩從也醒了。
其實從一開始身邊那陣體溫消散,他瞬間就清醒了意識。
宮浸月閉住雙眼,感覺到額頭被蹭了蹭,鼻尖聞到一陣香香溫軟的氣息。
再等到額頭上的退燒貼被撕掉,帶着黏力,再加上葉秋梨笨手笨腳的,察覺不到撕退燒貼時候應該小心一些,扯得宮浸月的皮膚其實有點痛。
宮浸月睜着一雙漆黑的眼睛,看着葉秋梨的動作。他安靜躺着,不動,不知道是因為還被綁着不能動,還是因為暴戾性格已經被那雙鎮靜又冷淡的雙眼壓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