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吊水已經半夜三點多。
宮浸月半蹲在熟睡的葉秋梨面前,猶豫了一會,還是沒叫醒他。
他随手拿過旁邊書包背在胸前,拉過葉秋梨的手臂,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一扯,穩穩背住葉秋梨。宮浸月站起來,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淩晨三點的城市,萬籁寂靜,隻有天上一隻金黃色的月亮陪着兩個人趕路回家。
沿着巷子往深處走,偶爾一隻野貓飛快經過,激起一陣竹筐散亂倒下的聲音。
葉秋梨仿佛在睡夢中聽見了,趴在宮浸月背上,含糊呓語。
宮浸月擡眸看了一眼那隻野貓,跟它對視了一會,不理他,手掌拍了拍葉秋梨的屁股,是安撫的意思,低聲道:“沒事,睡吧。”
葉秋梨摟緊了一些宮浸月的脖頸。睡得香甜。
回到家,宮浸月把葉秋梨放在床上,脫掉了鞋子襪子,校服外套,給他換了一條睡褲。
替他蓋好被子以後,宮浸月去衛生間打了一盤水,絞濕毛巾,回到床邊,給葉秋梨擦臉和擦手。
撩起衣服,給他擦背擦腿,然後抹上一層潤膚膏,拍拍揉揉搓搓,把葉秋梨弄得幹幹淨淨又香香的。安然躺在床鋪裡,閉着眼睛沉睡,像一隻柔軟又緊閉的湯圓。
葉秋梨不知道是被伺候習慣了,還是睡得太沉沒什麼警惕心,全程一直閉着眼睛呼呼大睡。
宮浸月蹲在床邊,托着下巴看他,摸了摸葉秋梨軟和的臉,心裡想道真是個嬌氣包,還說要照顧我呢。
不會做飯,打架弄髒的被子和打碎的碗從來都不知道收拾,鹽和糖分不清楚,上學也上得稀裡糊塗的,還要我背你回家,你要我信任你依賴你。
拜托,我又不傻,憑什麼把一顆心交給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笨蛋。
可是。想走的話已經做不到。
既無法做到完全依賴,可是對着他又産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奢望。
就隻能像現在這樣,一邊伺候他,又忍不住一邊在心裡罵他是嬌氣包,沒出息,不靠譜,軟弱,笨蛋,貶低他,诋毀他,祈禱自己有一天真的罵夠了舍得離開他。
到時候一定要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想看到他。
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宮浸月醒了,起來給葉秋梨做了早餐,從衣櫃裡找了套新校服,擺在床邊,再把葉秋梨推醒,喊他起來上學。
臨出門前,宮浸月把自己的診所單子給了葉秋梨,上面有單子開票日子和醫師診斷記錄,淡淡地叮囑葉秋梨。
“你昨天晚上作業一點都沒做,我拉開你書包看了。不過我實在是不會,沒法幫你做。”
“今天去學校要是老師問起你,你就說有人受傷了,陪他去看醫生。事出有因,老師不會讓你站後面去的,知道沒有?”
葉秋梨迷迷糊糊地應了。
“你聽到了沒有呀?!”
葉秋梨眼睛半睜不睜地糾正宮浸月:“不是有人受傷,是家裡人受傷啦…”
葉秋梨說話的時候手裡還拿着宮浸月一大早起來給他攤的玉米餅,用油紙包裹着。
宮浸月的表情溫和了一點,雙手捧住葉秋梨的臉,揉揉,晃了晃他的腦袋,讓他清醒一點:“反正你不要讓老師罰你。也不要閉着眼睛走路,路上車多,玉米餅去到班裡再吃,路上上班上學的,車多塵多,你不能吃早餐,不然會吞一嘴沙子進去,聽見沒有?!”
“知道了……”葉秋梨揉了揉眼睛。“我去上學了。”
“去吧。我在家等你回來。”宮浸月送葉秋梨出門。
“唔…我今天要去問問怎麼才能讓你上學。”
宮浸月移開眼神,并不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說:“…再說吧,估計很難。”
“嗯?為什麼呀?”
宮浸月面無表情指着牆上的鐘表:“你快遲到了。”
“呀!還真是!”葉秋梨一敲腦殼,顧不上再追問下去,抱了一下宮浸月快速說一聲,“我去上學啦。”
然後急匆匆地跑下樓梯,頭上的呆毛一晃一晃地,直到漸漸地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宮浸月這才收回了視線,垂了垂眼眸,關上門。
沒事情做,又不能跟葉秋梨一起去學校。
宮浸月開始給家裡打掃衛生,一心一意等葉秋梨回家。
-
葉秋梨一路晃晃蕩蕩的,踩點踏進教室,呼噜呼噜臉,揉揉搓搓,為了讓自己快點清醒,還扇了自己一巴掌。
同桌一把把葉秋梨的手摁住,震驚又心痛道:“梨!你幹嘛呢?”
“嗯…。”葉秋梨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困呀。好困。”
“你昨晚幹嘛去了?”同桌把一份雞蛋瘦肉腸粉遞給葉秋梨,“路上買的,你吃了吧。”
葉秋梨搖了搖頭:“我弟給我做了早餐,喏。”
油紙把玉米餅裹得很嚴實,走了一路,餅依舊是熱的,散發着撲鼻的香氣。
“你弟?!”同桌半信半疑地瞅着葉秋梨,頂着那陣醇厚的玉米糊糊香味,問葉秋梨“你是不是真沒睡醒?你一直一個人住着的呀,哪兒有弟弟?”
“撿的。”葉秋梨啃了一口玉米餅。好吃,又厚又甜,宮浸月可真會做飯。
“啊?多大啦?是不是誰家小孩兒走丢了啊,你得送警察局去,不然家長會着急的,你别,你别胡來!”
葉秋梨:“嗯……比我小一點兒,跟我一樣是孤兒。”
“然後你就把他帶回家啦?豁,你以為撿個小貓小狗呢!撿個小貓小狗尚且要考慮,你還帶了個大活人回家,你想好了沒有呀。”
葉秋梨揮了揮手:“哎,你不懂,我弟弟可好啦,我們以後就相依為命生活了!這玉米餅也是我弟給我做的,可好吃啦,你要不?明天我讓我弟做多一個帶給你嘗嘗呀。”
同桌無語:“你倒是心大,在這兒享受上了!”
“嗯……因為我弟弟人很好呀,他面冷心熱,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呢,讓他做多個餅,他也不會介意的。”
同桌被說心動了,那份玉米餅看起确實賊拉香。
他想象中,葉秋梨撿回家的新弟弟應該是個賢惠,柔和,容易害羞的小少年,應該挺好說話的。
同桌點了點頭:“那行,麻煩你倆了謝謝!對了,你弟到底多大?我回家給你弟帶玩具。”
葉秋梨犯了難,撓了撓臉:“我也不知道诶,反正是個未成年。不過…他應該不喜歡玩玩具,他的性格有點冷淡,跟普通小孩子不太一樣。帶點吃的喝的就行,我帶回家給弟弟吃。”
同桌心想性格冷淡還起來給你做早餐?那這弟弟夠愛你的呀。
葉秋梨忽然想起一件十萬火急的大事:“對了對了!你昨天作業做了沒,我一點都沒做,借你的參考一下。”
“喏。”同桌掏出今天要收的作業,“不保證正确率哈,我成績你知道的,夠爛。”
葉秋梨笑着說:“誰不是。是你的我才敢抄,咱倆水平相當。”
“滾蛋吧!”
一整個早讀,葉秋梨都在瘋狂狼狽補作業,超級害怕發生那種“被老師叫到後面去站着上課”或者“下課之後去辦公室補作業”的悲慘事迹。
下了早讀,堪堪把一些重要的作業補完,結果全班同學被各科課代表告知,今天好多科任老師都請假了,不收作業上去檢查。
葉秋梨在下面補作業補得灰頭土臉的。
一聽到這句話,把筆一放,長出了一口氣。
拿起玉米餅繼續肯啃啃,心裡美滋滋想道,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高一總共要學九個科目,今天有五個科目老師同時請假,這太奇怪了,問同桌:“老師都幹什麼去了呀?怎麼都請假了。”
同桌偷偷在底下玩手機。
不止同桌一個人在玩,今天老師們都不在,班幹部根本管不住,也懶得管了,整個學校跟個動物園,簡直瘋狂。
同桌笑嘻嘻地說:“誰知道呢,可能校長二婚辦酒席吧。老師們必須要去。”
葉秋梨:“……”
“我草!!!”同桌捧着手機,突然炸了。
葉秋梨沒手機玩,正想偷偷補覺呢,被同桌吓一跳!
葉秋梨換了個方向趴桌子,揉揉眼睛:“幹什麼呀?!”
“草,我要成世界首富之子了?!!!”
葉秋梨:“?”
你說什麼胡話呢。
真正的世界首富之子,現在正在我家呆着呢。明天還準備要給你帶玉米烙餅。
不是我葉秋梨看不起你呀,實在是提前掌握了這個世界的劇本。世界首富之子隻能有一個,那就是我的弟弟宮浸月。
同桌趕緊把葉秋梨搖起來,在他耳邊興奮地說道:“是真的!”
葉秋梨懶懶地掀起眼皮。
同桌湊在葉秋梨的腦袋邊,低聲地,一字一句道:“我、家、要、拆、遷、了。”
拆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