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梨莫名其妙,眼睛圓圓地看着财務:“你不要突然兇我啊。我們好好商量嘛。”
這時候,經理剛好過來了,敲了敲門口。
兩個人一起望過去。
經理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走進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大聲?發生了什麼事?”
葉秋梨拿着工資單:“經理您好。你來得正好,是這樣的,我的工資條有點不對勁…合同上簽的日薪是兩百多,我每天都有按時上班,還有酒水提成,肯定不止兩千,您能幫我看看嗎?謝謝。”
經理假模假樣地拿葉秋梨的工資條過去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對葉秋梨說:“我知道怎麼回事。你跟我來,财務室有監控,咱們出去說。”
葉秋梨立刻警惕起來。
樣子像隻發現敵人的小貓,就差炸毛龇牙了。
經理笑了起來:“你不要緊張嘛,我不對你做什麼。來,咱們去樓梯說,這總可以了吧。”
大庭廣衆之下的,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
葉秋梨姑且跟着去了。
兩個人到了稍僻靜處的拐角,經理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那張薄薄的工資單,滿臉語重心長的語氣:“Tony啊,你是第一次在夜場打工吧。”
葉秋梨一聽到有人這麼叫他就想笑,忍了忍,還是對經理說:“要不您叫我名字吧,葉秋梨。小葉也行的。”
“咳咳。”經理清了清嗓子,“也好,尊重你的想法。小葉啊,你是第一次在夜場打工吧。”
葉秋梨感覺經理跟個npc一樣,心裡也猜到接下來經理肯定有重要的話要說。
同時,這個話可能對無數個像他這樣的兼職生說過,所以一定要固定的開場白才能觸發話術。
簡直是npc中的npc。
葉秋梨點頭:“是的,經理。”
經理:“我不直接負責你的工資。這都是領班負責的。不過呢,咱們店有規定,關于工資的細則挺詳細的,包括獎勵和懲罰,你仔細看過沒有?”
臭資本家,摳門就摳門,我看你的重點就是說扣工資的理由很多。挂路燈!必須挂路燈去!
葉秋梨:“我看過一遍,但是再怎麼扣也扣不了我八千塊,經理,這不合理呀。”
經理:“具體怎麼回事兒,我不太清楚。不過我見過很多,有一種可能是的确有人故意針對你,我聽說你酒水提成蠻高的?上個月有沒有适當讓一些單子給前輩呀?”
還要讓單子?有這回事嗎?
經理一看葉秋梨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副苦心勸慰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你是頭一回在夜場打工,這可是咱們的潛規則了。…”
經理啧啧道:“難怪,那你絕對是被針對了,你又是新人,想抓你錯處還不是簡簡單單的?打碎個杯子,明明杯子八塊,它給的按八百塊來算,你又賠得起幾個杯子?”
“下班之後要清楚所在卡座的垃圾桶,本來這都是同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提醒一句完了。你的頭兒不提醒你,直接扣工資,我記得不清理幹淨垃圾是罰一百塊錢一次,你能保證你每次都清理好了?疊毛巾也是,夾冰塊也是,有不規範的都扣,給你留兩千塊算人道主義了呀小葉!”
葉秋梨憤憤道:“這太過分了。”
經理也點頭:“是啊,過分吧。但是你有什麼辦法?你是新人,酒水提成這麼高,進來一個月就排前三了,這麼多客人來找你開台訂酒,你又不願意分點單子給别人,他們隻能這樣作踐你了。我看…他們還沒消氣呢,下個月你準備倒貼錢上班吧。我是過來人,我知道…。”
葉秋梨聽到經理這樣講,忽地冷靜了下來。
心裡默默地等着經理接下來的話。面上假裝依舊假裝無比生氣。
“那怎麼辦!您說,我該怎麼辦!”
經理神神秘秘地笑了:“這樣,我再去找領班确認一下你的工資,從一萬扣到兩千,确實太過分了,沒有這樣的道理呀!說出去咱們店成什麼了?!”
葉秋梨人機回答:“真的呀,謝謝您!”
經理把那張工資單揉了揉,塞到葉秋梨的手裡:“可是我隻能幫你這一個月,畢竟我是主管包廂經理,隻管營業。一樓大廳員工之間的事,我不好多插手,你說對不對?不然傳出去要說我偏心了。”
葉秋梨點頭嗯嗯。
經理:“可是,如果你下個月能來二樓包廂工作,那就好辦很多了,二樓的所有事情都歸我管,當然也處理協調員工之間的關系,你放心,小葉,我絕對不讓人這樣欺負你,包管你在二樓混得如魚得水,你别說這一萬,兩萬,三萬,四萬,十萬,賺錢輕松得很!”
“我偷偷告訴你,二樓的客人,出手闊綽不凡,二樓的開一張台,抵得過一樓的十張更多,你信不信,另外,我還可以給你加提成。”
葉秋梨心裡一陣冷笑,表面上甜甜地笑着,問經理:“哦,您能加多少?”
經理比了個數字,鼓勵葉秋梨:“百分之十,怎麼樣。”
奸商。純粹的奸商。
葉秋梨不敢想象他這樣對待過多少人。
是,經理的确沒有直接威脅人,擺出個惡人嘴臉“你不聽話我就炒了你!”
沒有。
反而一直笑眯眯的,從始至終,語氣和藹又耐心。
然而這樣的人更加可怕,如果葉秋梨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沒見過,有可能真的信了他,毫無防備!殊不知這是一把淬了毒的軟刀子。
經理為什麼非要他去二樓包廂?
甚至,扣他工資可能也是經理的默認授意,就為了讓他去二樓工作。
經理真是喜歡他珍惜他這個員工?喜歡到非得一門心思把他弄到二樓去?
當然不是。就是看他能賣酒而已。
信了,就會一步一步踏入陷阱。假如葉秋梨真的去了二樓包廂,有一天被客人欺負了,經理會幫他出頭嗎?會保護他嗎?
葉秋梨覺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經理自己也說了,二樓的客人都是有權有勢的,說不定還會跟客人商量着怎麼賣了他。
就像現在這樣,拉到安靜的地方,商量一個價格,默不作聲地就把買賣做了。
葉秋梨認為,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三天之後,葉秋梨領了兩千四百塊工資,還是把夜店的工作辭掉了。
經理也沒怎麼挽留,大概是覺得這個葉秋梨是個沒覺悟的,想不開,不适合在這裡打工。很痛快地就解除了合同。
辭職當天,葉秋梨拿着那本薄薄的存折,回到家。
剛打開門,就蹲下抱着臉哭了。
宮浸月放下手裡的針線,走過來,先是輕輕把門關上,然後把葉秋梨拉起來,抱到床上,拿紙巾給他擦眼淚。
這個時候,宮浸月的顯得很溫柔,邊幫葉秋梨擦眼淚,表現得更像個哥哥。
低聲哄葉秋梨:“怎麼了?”
葉秋梨仰起臉,讓宮浸月幫他擦眼淚,嗚嗚地哽咽道:“我好沒用,我好沒用,賺錢好難…”
宮浸月沒有順着他的話講,隻是拍拍他的葉秋梨的背,用眼神安慰他,鼓勵他,讓他告訴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
葉秋梨抽抽噎噎地把工資的事情說了,宮浸月聽得眉頭蹙了起來。一邊拿毛巾幫葉秋梨擦手,一邊說,“這跟你有沒有用沒關系。”
“另一隻手。”宮浸月說。
葉秋梨乖乖地把爪子搭在宮浸月的手掌上。
他的眼睛依舊濕漉漉的,還帶着未幹的淚痕。臉很幹淨,因為宮浸月幫他擦了一遍眼淚。
葉秋梨任由宮浸月用熱毛巾幫他擦手,片刻後,“退學”的念頭再次浮現了上來。
葉秋梨想了想,跟宮浸月商量:“弟,你覺得,我退學好不好。”
“反正我成績這麼差,肯定考不上大學,還不如早點出來打工,沒有時間限制,我就能找别的工作,兼職實在是太難找了…”葉秋梨越說越絕望。
宮浸月眼神沉沉地看着葉秋,想也不想就打斷了葉秋梨:“不行。”
“為什麼呀。哎呀,我自己也不喜歡念書,好痛苦。”
宮浸月:“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葉秋梨,你有沒有想過,退了學,你就是初中學曆,能找到什麼工作?像今天這樣的事多的是,你想一直被欺負?”
葉秋梨滿臉哀怨:“不想呀。但是…沒辦法。太難了,成長好難,賺錢好難…,哎。好累。”
宮浸月安靜地盯了葉秋梨一會兒。
片刻後,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神裡有一閃而過的冷戾。
宮浸月繼續用毛巾擦着葉秋梨白嫩的小臂,給了葉秋梨一個安心的微笑:“不許退學。錢的事我來解決,我有辦法。”
葉秋梨哼哼唧唧,還想掙紮:“可是…”
“我說,不許退學。錢的事,我來解決。”宮浸月捏了捏葉秋梨手臂上的軟肉,微笑着對他說,“明天開始我送你去上學,接你放學。你就老實上課,下了課回家。”
“被我發現你偷偷跟老師說不念書了,我就打斷你的腿。哥哥,聽到了沒有。”宮浸月的語氣很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