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生到零食區的小崽子很快就回到了塞缪身邊。
塞缪此時正拿着一個小塑料袋,指尖在成堆的不知名品種的昂貴果子中靈活翻檢,冷櫃的藍光映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每一顆被選中的果子都必須通過他嚴格的品相檢驗——表皮不能有半點擦傷,色澤要均勻紅潤。
他從光腦上查過,這種名叫蘇葉果的果子對精神之海受過損傷的雌蟲很有好處,不過因為價格昂貴,并且要長期服用,在貴族中并不受青睐。
他們更願意把大量的精力和财力投入到相關藥品的研制中,而不是把精神之海修複的希望寄予到一個果子身上。
但塞缪一向是秉持着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理念帶孩子。既然星網上也有研究表明,吃蘇葉果對身體有好處,那就正好雙管齊下。
畢竟這是給小孩子吃的,小孩子吃的東西向來是容不得一點馬虎的。
“我選好了。”
蘇特爾的聲音從身後輕輕傳來。他很知趣的沒有選那些昂貴的零食,并且依據他對塞缪喜好的猜測,選了一袋草莓幹還有一袋數字餅幹。
塞缪聽到聲音扭過頭,看見他像個守衛寶藏的龍崽,懷裡緊緊摟着兩袋零食。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捧着全世界最後的餘糧。
目光在零食分量上微妙地停頓,看到蘇特爾果然和他預料到的一樣隻克制的拿了一點點。塞缪無奈的歪歪頭。
這孩子選的都是貨架最邊角的促銷裝。草莓幹隻有巴掌大,數字餅幹還是臨近保質期的特價款。不過他并不打算對此多說什麼,和蘇特爾的相處注定是要經曆一個漫長的過程的,急不得。
塞缪向來推崇鼓勵式教育。
他彎下腰縱容的摸摸蘇特爾的腦袋瓜,低聲告訴他做的很不錯,然後将他抱在懷裡的東西放到車筐裡。
塞缪裝了滿滿地兩兜蘇葉果,卻沒有就此收手,又把水果區所有品類的果子都拿了個遍。
期間,他不停地詢問蘇特爾。
塞缪:“崽,喜歡這個嗎?”
蘇特爾克制道:“還好。”
塞缪舉起一顆長相滑稽的刺果,佯裝驚奇的模樣:“這個長得好醜。”
蘇特爾應和:“确實。”
塞缪:“那拿兩個。”
蘇特爾:“……”
蘇特爾抿着唇搖頭:“别拿那個,還沒熟。”
塞缪放下手上那個,又挑了個别的。
路過草莓的時候,蘇特爾的腳步略微遲疑。塞缪假裝沒發現他偷瞄草莓貨架的眼神,故意提醒。
塞缪:“乖乖,有草莓。”
“去拿一筐。”
他說得随意,蘇特爾的肩膀卻因為他的話瞬間繃緊。他故作鎮定努力裝出像是挑草莓的熟手,在貨架旁貨比三家——可顫抖的指尖還是暴露了他。
當他第三次拿起同一盒草莓檢查時,塞缪正在五米外的熟食區研究醬料,卻像腦後長了眼睛般突然回頭。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相撞,塞缪對他眨眨眼,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
那些被鐵鏽味記憶塵封的渴望突然翻湧而上。福利院發黴的牆角從不會長出草莓,連生日蛋糕上的奶油花都是用土豆泥僞裝的。蘇特爾盯着貨架上飽滿的果實,塞缪那句"你最愛草莓蛋糕"的斷言至今仍是個謎。
塞缪走過來,和他一起研究草莓這個世紀難題,“多拿一盒也不要緊,多出來的可以做料多多草莓蛋糕。”
他伸手揉了揉蘇特爾的發頂,觸感很柔軟。
感覺到掌心下的身體驟然僵硬,他又補充道:“用這些小鲨魚餅幹當裝飾。”
蘇特爾死死盯着自己襪口那圈可笑的草莓刺繡,他盯着看,鼻腔裡湧上陌生的酸脹。
塞缪已經轉身去挑綠葉菜,留給他一個毫無防備的背影。
肯定是……騙子…
肯定是...騙子……
他攥緊草莓盒子的手指關節發白,塑料膜發出難以負荷的響聲。
所有承諾最終都會變成鎖鍊。
這隻不過是早或者晚的問題。
蘇特爾木着臉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家裡搬的時候,腦子裡還在不斷地思考着這個問題。
他機械地重複着抓取動作,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那顆可憐的草莓在他掌心爆開的瞬間,他竟有種詭異的解脫感——看啊,美好事物終究會在他手中粉碎。
粉紅色汁液順着腕骨蜿蜒而下,将袖口暈開一片淡粉色的濕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