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場上養成的警覺性讓他常年處于淺眠狀态,即便在軍部辦公室那張簡易行軍床上,他也總是保持着随時能迅速警覺的姿勢。
希爾每次來都會帶一堆零食,把他為數不多的櫃子塞得滿滿當當,還總愛調侃:“堂堂上将住辦公室,不知道的還以為軍部苛待你呢。”
其實隻是……不想回那個空蕩蕩的房子罷了
他在帝星的宅邸裝修考究,卻冷清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相比之下,辦公室至少還有值夜勤務兵的走動聲,有通訊器時不時的提示音,讓他覺得自己至少還活着。
塞缪的指尖穿過銀絲般的發間,動作輕柔得近乎小心翼翼。他垂眸看着鏡中映出的身影——昨天還隻到他下巴的蘇特爾,今早發頂已經快要觸及他的眉骨了。
那杯加料牛奶……
他在心裡輕笑,沒想到塞倫——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留下的那些看似不靠譜的建議竟真有效果。
塞缪的手指穿梭在銀發間,動作比前幾日熟練了許多。他想起幾天前給蘇特爾紮頭發時,對方繃緊的下颌線和微微發白的指節還曆曆在目——明明被扯得生疼,卻硬是咬着牙一聲不吭。
直到那天午後,他無意間撞見蘇特爾對着浴室鏡子,小心翼翼地解開被纏住的發絲時,他才恍然意識到。
今天蘇特爾的發絲意外地順滑,像一匹上好的綢緞從他指間流淌而過,沒有半點糾纏。
“應該……沒弄疼你吧?”
塞缪松開手,有些不确定的問。
塞缪今天特意選了個在星網時尚區看到的新發型——将兩側的銀發分别做編發,最後和底下留下的頭發用夾子一齊利落地别在腦後,留下幾縷碎發自然地垂在額前。
這個發型既保留了軍雌的幹練,又意外地柔和了蘇特爾過于鋒利的輪廓線條。
“自己看看可以嗎。”
晨光透過紗簾,在那張總是繃着的臉上鍍了層柔和的暖色。
蘇特爾緩慢的眨了眨眼,鏡中的自己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戰場上那個冷硬的上将和記憶中青澀少年奇妙的融合。
“很适合你。”
塞缪的聲音裡帶着掩不住的笑意,指尖輕輕掠過那縷不聽話的銀發。但下一秒,他的手指突然僵在半空,懊惱地側頭閉了閉眼。
又是這樣……
他最近總是控制不住這些親昵的小動作——整理衣領時多停留的指尖,道晚安時不自覺的揉發,還有此刻差點就要撫上對方臉頰的手。明明反複告誡自己要保持距離,可身體卻總是先于理智行動。
他退後一步,和蘇特爾保持距離,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好了,去吃飯吧。”
蘇特爾困惑地轉身,綠眸中閃過一絲不安,塞缪突然冷淡的态度一時間讓他無所适從。
“怎麼了?是不舒服嗎?”
蘇特爾擔憂的望向塞缪,他主動牽起塞缪的手,他在懷疑,是不是之前一連幾天的放血讓他變得虛弱。
蘇特爾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塞缪手臂的瞬間,他整個人就僵住了。
“我們…我…”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強迫自己移開黏在蘇特爾身上的視線,“我沒事。”
“我沒事。”他又重複,勉強勾起嘴角,卻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蘇特爾指尖的溫度還殘留在皮膚上,像一團灼人的火種。
“我隻是……”塞缪避開他的視線,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隻是什麼?”
“我不知道。”塞缪語氣艱澀,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一切都亂了……
在他刻意的忽視下。
他突然變得有些惶恐,關于他和蘇特爾的關系,一切和他一開始計劃的背道而馳。
最初的計劃明明清晰明了——修正因自己介入而扭曲的時間線,在蘇特爾恢複後立即解除這段錯誤的匹配關系。可不知從何時起,那些刻意的疏離變成了情不自禁的靠近,朝夕相處的照顧中摻雜了太多私心。
他開始貪戀起早晨為蘇特爾束發時指尖流淌的銀絲,貪戀偶爾對方的手指相觸碰時傳來的溫度。
塞缪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這種越界的渴望來得悄無聲息,卻像星火燎原般吞噬了他所有理智。
他成了最貪婪的竊賊——竊取着不屬于他的溫度,不屬于他的親密,甚至……不屬于他的愛情。
他需要靜下來重新審視這段關系,或者是盡快結束它。等蘇特爾完全恢複後,他會鄭重地解除這段始于錯誤的匹配關系。
然後……或許可以從一束沾着晨露的紫羅蘭開始——那是蘇特爾喜歡的花,他幾天看到他在星網上浏覽過相關介紹;又或者準備對方最愛的那款新出的口味營養劑——像真正的追求者那樣笨拙而真誠地重新開始。
蘇特爾還想擡手用手背去觸碰他的額頭。
他擡手的動作讓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頸側那片泛紅的皮膚——原本精心繪制的草莓蛋糕圖案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被反複搓洗後的痕迹。
塞缪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的心一下子如墜冰窟。
明明前幾天蘇特爾還一直護着,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個位置洗澡,說什麼都不要洗掉。而現在,那片皮膚被搓洗得發紅,仿佛要徹底抹去所有痕迹。
塞缪的視線緩緩上移,突然注意到蘇特爾眉眼間的變化——輪廓比昨日更加鋒利,下颌線條愈發分明。這些細微的改變被對方巧妙地用碎發和低頭掩飾,若不是此刻的距離,他或許還會被蒙在鼓裡。
他已經完全恢複了。
“你……”塞缪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晨光透過玻璃,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透明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