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這裡開始,《晦暗99天》這部微電影的拍攝就快要接近尾聲了。
之前就說好的,林聽隻操心電影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情,有梁恩兜底。
當天傍晚,劇組搭建起了帳篷,因為拍攝需要,定居點和當地牧民定在了同一處草地上——那仁夏牧場。
大地方定了下來,具體的地方定在了一片松林前的低窪空地上。
入鄉随俗的話,一大群人住一頂帳篷,特别還有喬麟,這男男女女的睡在一起,有點羞恥。
最後就決定男女分開了,林聽又給喬麟單獨搭了個帳篷。
牧場說不清道不明白的遼闊明亮,牧民們的身上又總是有種說不清的樂觀——大概是因為錢太多了吧。但他們又是沉默和隐忍的,因為遊牧生活分散獨居,日子單調冷清。
但這次大概是因為長久孤寂的牧場來了劇組拍攝,所以從他們組裝帳篷的時候,就來了很多牧民圍觀。
都在說着少族語言,秦從一個字也聽不懂,隻有梁恩帶着翻譯在和當地幹部、牧民談話。
帳篷搭建的過程中,秦從的耳邊總是傳來牧民與牧民,牧民與劇組愉快而高調的交談聲,重複最多的詞就是雨布。
這是後來林聽給他說的,而林聽又是聽梁恩說的,梁恩是聽翻譯說的,繞了好大一圈。
雨季裡,大半個中國都在下雨,相對于内地偏遠的新疆西藏地區,降雨量也不比内地稀少。
加之有雪山的作用,那仁的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雨布是必不可少的東西,更何況他們是個劇組,很多器材都淋不得雨。
一整個下午他們都在忙着搭建帳篷,等帳篷搭起來,天也黑了。
晚上一整個劇組在帳篷裡吃掉了牧民演員加瑪宰的幾隻羊,那隻羊實在是太好吃了。
帳篷裡隻有林醒和牧民的交談聲,林醒和牧民“寒暄”問了一些關于牧場的事情,最後話鋒一轉問了秦從關于拍攝上的問題,秦從說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林醒提醒他不要有太大壓力,還不忘問詢其他人的情況,最後還叮囑林聽少吃點,在這裡晚上上廁所很容易遇見狼。
吃得正香的林聽:“……”
今天實在是太累了,一夥人吃完飯就匆匆睡去了。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晦暗99天》正式在新疆這片遼闊的土地上開拍了。
陸風林跟随招财回到了那仁夏牧場。
一回來就被家裡的氣氛震撼住了。陸風林看見不大的氈房裡圍滿了人,大家的臉上有着各異的情緒,無聲裡似乎有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在靠近他們。
他旁邊的招财步履蹒跚地走過去,圍着的人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居麻病恹恹地躺在大床上,蓋着花紋被,費力的粗重的呼吸聲,如雷貫耳。
好像下一秒就會死去。
怎麼會這樣?
她不過是出去了些日子,自己的父親就變成了這副樣子,明明走的時候身體還好得很呢。
招财最後還是走了過去,緩緩地蹲下來,用顫抖的聲音用哈語叫了聲爸。
被病痛折磨的居麻竟然掙紮着睜開了眼睛,同樣用哈語沙啞說道:“你回來了?”
如同臨死的腔調,令招财崩潰:“回來了回來了,爸爸,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居麻伸出手,顫抖着觸摸招财的臉頰,說:“回來就好,爸的病也隻有你能治療了。”
招财不能明白,她又不是大夫,怎麼就能治病了。
居麻說:“你嫁給布措就能讓爸的病好起來,布措家有錢,你嫁過去不會受苦……”
布措是個智商低微的傻子,而且已經四十歲了,他的父親也老得走不動了。
也就是說她不僅要照顧兩個老男人還要替他們放牧——兩百隻羊,五十頭牛,五隻駱駝,三匹馬。她才隻有十八歲。
“……你說什麼?”
“嫁給布措,用喜事趕走我的病。”
那将是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招财一瞬間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說:“我不,我不嫁,還有别的辦法,我帶你去北京看病吧,那兒有最好的醫生最好的技術,一定會治好你的!”
居麻卻說:“晚了,我已經和布措說好了。”
招财完全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該怎麼迂回,在這個民族裡承諾是一件非常鄭重的事,一旦許下就不能反悔食言。
她的人生難道就這樣了嗎?
還來不及細細地思考,從外面進來了一個人,抓着酒瓶,喝得醉醺醺的,滿身酒氣,說話跌三倒四的,“哪,哪個是我老婆?居麻,叫我來,來見她。”
招财看過去,那個人就是布措。
這片牧場上最出名的酒蒙子。
酒蒙子眯着眼睛很快就将目光鎖定了她,朝她就要走過來。
招财害怕地向後退了一步。
陸風林及時擋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幹什麼?”
布措喝了酒,人比正常的時候混蛋多了,眼前的這個人用漢話和他說話,聽語氣并不友善,誰都别想打擾他見老婆。
“滾開!”他擡手就想把陸風林扒拉開。
“你說話客氣點兒!”陸風林不讓,仍然擋在路上。
酒蒙子的臉色很不好看,旁邊有幾個人過去勸,說了什麼,陸風林一個字也聽不懂。
招财這時候跑過來,怯生生地對着陸風林說了事情的原委,然後央求陸風林趕走布措。
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這麼愚蒙的思想,陸風林蹙眉厭惡地看了眼沉沉死去的居麻,然後将目光鎖定了布措。
嫁給這樣的人?!
他除了喝酒還能幹嘛?!
要一個剛成年的小女孩……這……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