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律的眸光緊緊地盯着手邊的燈燭,盯得他的眼睛發燙,酸脹。盯得他的心,宛如被那場焚燒簡家的大火,炙烤得疼痛難忍,震顫不已。
吾妻雪煙,今生,我定當為你,為簡明華恩公,為簡家的近百人,報仇!
……
嚴律官複原職,接替衛峥,重新坐回了三品兵部右侍郎之位。
從此以後,再不可能有任何人與他争奪這個三品之位。
不過……
嚴律的眸光,卻看向更上一層的兵部尚書之位。
前任兵部尚書已經告老還鄉半年有餘,皇上和太後以九州上下不太平,用人之處太多為由,将這一高位,空到了現在。
嚴律的心頭陰冷且低沉,他暗忖,若是想要扳倒剩下幾個保皇黨們,區區三品兵部右侍郎,又能翻得了多大的浪?
*
這一日早朝後,太後前腳剛回了慈甯宮,後腳四皇子燕湛就跟來了。
尋常日子裡,燕湛看到太後,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但是今兒,甯瓷眼瞅着,燕湛的周身,都快要冒火了!
太後喝着甯瓷為她準備的薄荷姜蜜茶,口中卻慢條斯理地道:“湛兒,哀家記得,你明年方才弱冠,怎麼這會兒,身上火力竟是這般重了?”
燕湛隐忍着心口的憤怒,卻還是拱手下跪地對太後,道:“老祖宗,燕湛想求您一件事。”
“不成。”太後冷冷地道。
燕湛一怔,卻是猛地站起身來,大聲道:“老祖宗!您的親孫兒是燕湛!不是外頭那個嚴律啊!”
“這是自然。”太後的語氣沒有半點兒感情地說。
“那您為何要将攬月樓給了嚴律啊?!”燕湛崩潰道:“誰人不知,這攬月樓是整個幽州城,乃至九州上下客流量最大的酒樓!這明明是可以給咱們自家賺取銀兩的好機會,您為何要給那個外人啊?!剛才在早朝,我……我幾乎是等于在求您和父皇了啊!”
太後的眼眸冷冷地盯着燕湛,說:“因為,你接不下這酒樓。”
“我如何接不下?”燕湛反駁道:“這本是衛峥名下的産業,他一死,這就應該是咱們皇家的。要麼放在老祖宗您的名下,要麼父皇的名下,要麼我的名下,大家都能接得住的啊!”
“甭說那些酒樓裡跑堂的月銀就要比其他酒樓貴很多,就說那酒樓裡的菜肴品質,都是九州上下一等一的好。這樣的采買,你沒有龐大的銀兩,是根本承擔不起酒樓的一切開銷!”
燕湛的嘴唇哆嗦着,不甘着,卻沒有反駁了。
“目前九州上下,各處戰亂,民不聊生,這一切你不是看不到!國庫本就緊缺,多餘的銀兩早就用在武器辎重上。哀家有那閑碎銀子,早就拿去安撫民心了,怎麼能用在酒樓上?你父皇也是如此考慮。若是哀家和你父皇的金銀,全都用在酒樓上,讓黎民百姓知曉,那酒樓是歸咱們所有,你覺得,全天下的人會怎麼想?!更何況,衛峥已死,他家的産業,那就是一塊燙手的芋頭!誰敢接?!”太後厲聲地指責他,道:“你明年就要弱冠了,可為何這樣淺顯的道理,你竟是不懂?!”
“呵呵,那嚴律,他就能承擔得起嗎?”
“他能。”太後點頭道:“他不僅能,而且,身為兵部右侍郎的他,又為四處征戰的兵将們,捐獻了一大筆銀兩。如此忠臣,哀家和你父皇,如何不将利潤極高的酒樓贈予他呢?”
“可是……可是,你的孫兒我,本該也能的啊!!!”燕湛的眼睛通紅,鼻翼微張,憤怒的氣息就像是周身燃燒了火焰一般,憤恨至極:“老祖宗,您也知道,我明年就要弱冠了,可為何到現在,我還隻是個四皇子?且不說您和父皇早早地立了燕玄為太子,就說大皇兄和三皇兄,他兩人也是十四五歲便封王立府,可我呢?!”
太後的眼睫微顫,咬着牙根兒,恨聲罵道:“封王立府?就算哀家沒有給你封王立府,你還不照樣在外頭尋了處宅子,金屋藏嬌的嗎?!你當哀家半點兒都不知道?!”
“老祖宗,”燕湛往前又靠近了幾步,他難過地道,“我母妃薨逝得早,您本該更疼我的啊!我的身體裡,也流着金人的血,咱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可為何您留着這個假孫女在身邊,又把最賺錢的給了那個捐官兒上來的外人,就獨獨不看看您的親孫兒我呢?!”
由于燕湛指名道姓地提了甯瓷,她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端着太後喝剩下的茶水,悄聲從屏風後頭退開了。
可甯瓷在途徑屏風後頭的羅漢床時,總覺得有一股子……若有似無的,若隐若現的,讓人胸口憋悶的藥草味兒飄然而過。
卻又轉瞬即逝。
她的眸光向着羅漢床上望去,看見一根兩尺來長的卷軸斜放在上頭。正當她狐疑地想要去瞧瞧,卻在此時,聽見達春在殿内通傳:“太後娘娘,嚴律嚴大人求見。”
甯瓷趕緊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