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趙令徽呼吸緊起來,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窘迫,她知道,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
異樣地氛圍在二人之間蔓延,攪動。
兩人都明白,明日還要行軍,不約而同地别過頭,給對方緩和的時間。
“你看。”韓信将一張帛書推到趙令徽面前。
趙令徽借着燭光和月光看去,帛書上畫的,是一副盔甲。
這盔甲,不像是漢軍常穿的盔甲的形制。
她伸出手,手指在帛書上描摹着盔甲的樣子,驚訝道:“這是秦軍盔甲的形制?你怎麼知道的?哪裡來的這副圖?”
秦軍所向披靡,和他們堅硬不可破的盔甲關系不小。它比尋常盔甲更輕、更堅硬,有了它,行軍打仗,可以減少很多傷亡。
可惜的是,巨鹿之戰加上項羽在鹹陽宮燒的一把火,讓秦軍所剩無幾,更别說這盔甲和盔甲詳細的形制了。
韓信抿了下嘴:“章邯死前,給我畫了一個大概的圖,這幾日我跟王離讨論,王離照着他記憶中的樣子給我畫了,我照着又修改了下,你看如何?”
“這幾處細節,的确和漢軍盔甲大有不同,有了這盔甲,漢軍的傷亡可以減少一半了。”燭火映在趙令徽眸子裡,熠熠生輝。
韓信從她眸子裡看見了大漢的未來。
韓信:“你認為,可行性有幾分?”
秦甲雖好,卻制作麻煩,耗時較長,漢現在這個樣子,大批制作,的确要仔細斟酌。
趙令徽手在桌子上扣了兩下,略微思索:“兩千套不是難事,禀報漢王,我再花言巧語兩句,說不定他能多弄點出來。”
韓信:“我也是這麼想的。”
趙令徽:“當下來說,我有個法子,可能缺德了點,但是能立刻得到很多套秦甲,你願不願意用?”
韓信:“司馬請說,我洗耳恭聽。”
趙令微微一笑:“項羽在巨鹿不是坑殺了二十萬秦軍麼?如今是趙的地界,等拿下趙……”
趙令徽點到即止,她從韓信眼裡看到了山崩地裂的震驚。
她的意思是,從這些被坑殺的秦軍身上扒秦甲下來。
倒也不怪韓信震驚,這樣缺德的法子,誰會想出來,就算是想出來,也不會用。
跟陳平待久了,她也變得陰起來了。
眼下要緊的,不是光明正大的法子,而是盡快平定諸侯,一統天下。
畢竟,兵不厭詐嘛。
戰場上論君子,才是最大的笑話。
趙令徽歪歪頭:“将軍以為,如何?”
怕他不同意,趙令徽又趕緊補充:“這事當然不會讓将軍親自去做,交給屬下來就好。”
劉邦本就對韓信不太放心,若是再讓韓信做這檔子事,那不是加深這份不放心嘛。
韓信也隻訝異了一息,點點頭:“好。”
趙令徽擺擺手:“将軍可别用這麼複雜的眼神來看我,我……”
卻聽他道:“司馬冰雪聰明,得司馬在軍中,如我左膀右臂。”
這回輪到趙令徽錯愕了,伸手碰碰韓信額頭又碰碰自己的,喃喃自語:“這也沒病啊,你不會叫人奪舍了吧……”
這是上輩子那個甯死不屈,一生清白,不肯叛漢的韓信麼?
怎麼如此輕而易舉地答應了她這個缺德辦法?她自己都覺得缺德,都準備好了長篇大論說服他。
“奪舍”二字使韓信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好在沒叫趙令徽捉住。
“司馬說的對,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重要。二十萬秦軍死不能複生,可是我們能讓活着的人減少傷亡。如果他們泉下有知,這一身盔甲能保護好他們的家人,想必他們也願意。更何況,将他們挖出來,再好生安葬,不比他們現在的樣子體面嗎?”韓信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雖然韓信答應地如此輕易這件事難以置信,但趙令徽不欲深究,答應地容易是最好的,免得她再費口舌。
安下心思,趙令徽瞥向韓信:“阿信?”
韓信不好意思地側臉,悶悶的:“嗯。”
“你不想故國嗎?”
趙令徽所指的故國,就是韓國。
韓國,是張良的故國,也是韓信的故國。
不過,大多數人隻知道前者罷了。
前世趙令徽知道這件事,還是他們成婚後。
而今這麼說,不過是試探。
“令徽所說故國,是指韓國嗎?”韓信撩起眼皮。
趙令徽訝異他的坦然,點點頭。
她還以為,他會顧左右而言他呢。
“令徽聽何人說的?”
趙令徽似笑非笑:“猜的。大将軍姓韓,氣度不凡,想必跟張先生一樣,出自貴族,我不過随口一猜,大将軍切莫當真。”
“怎麼不叫阿信了?”韓信眉眼舒展開,“叫大将軍,可就是上下關系,我可不告訴你。若叫阿信……便算故友,我可以告訴你。”
趙令徽磨牙,一字一頓:“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