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降落的動靜不小,看來是他們落地時驚動了當地的居民。
來了!
安月遙登時進入警戒狀态,一眨不眨地盯向面前的幾人。
甘羽星上的大部分居民都和雲硯澤一般,發色和膚色都是淺淡的,銀發男人頓了一頓,在黑蛛三人齊齊的注視下,喊了一聲:“厲叔。”
“真的是你!”為首的男人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趕忙招呼着身後的人上前,還不忘看向他身側的牧浔幾人,“他們是……”
甘羽星在帝國的管控下向來信息封閉,牧浔蹙了下眉,還沒開口,一位穿着打了補丁的灰襖子阿姨便小跑了過來。
“小硯啊,怎麼這麼久都沒回來!”她一把将雲硯澤的手裹在掌心裡,卻不由愣了下,“你手好冷,是不習慣這裡的天氣了嗎?”
手冷?
牧浔挑了下眉,一雙深幽如墨的紅眸先在他側臉徘徊片刻,再落到他們交疊的手上。
雲硯澤很快将手抽了出來:“……嗯,可能是太久沒回來了。”
見牧浔幾人沒打斷他們寒暄,他不由多問了一句:
“你們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當然好,你總讓小尤安給我們送這送那的!他說你現在是帝國的大将軍,才沒空回……”女人說到一半,突然刹了車。
她愣愣地看着雲硯澤脖頸上的項圈,複又擡眸看了一眼他身邊的三人。
甘羽星是信息落後沒錯,但這幾日帝國的駐守紛紛褪去,外界的信息也一股腦湧了進來,她張了張嘴,半晌,才後知後覺:“你們是……”
她忽然想起來星網上的、居民口中的、一傳十十傳百的傳聞。
帝國已然淪陷。
叛黨黑蛛攻下帝國後,第一個要清算的,就是帝國的那位上将——雲硯澤。
在她身後的人們也不由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久别重逢的喜悅過後,他們才意識到,眼前的根本不是什麼返鄉的遊子。
而是被黑蛛押送至此的罪人。
雲硯澤見狀,心下了然,他沉默着後退了一步,和面前的居民們拉開了一些距離。
“你……您……”剛才握着他手的中年女人将視線移到牧浔面上,大概是看出他是帶頭的人,沒忍住咽了口唾沫,才顫抖着聲音問道,“會怎麼處理……小……硯澤他?”
安月遙和賽尼爾悄悄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沒有出聲。
牧浔仍是那副插着兜的動作,他的目光定格在面前人臉上,那雙紅眸很慢地轉,一一将這裡的人的神色和面容都看了個清楚。
最後,他問身前的女人:“他對你們而言很重要?”
他能察覺到身側的雲硯澤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試圖阻止他,但很快,面前女人緊緊攥着竹筐的背帶,佝偻着常年彎曲的背,向牧浔垂下臉來。
一個接着一個的,她身後的人也學着她的動作,向男人九十度地彎下了腰。
那是很标準的、鞠躬的動作。
“請您……還請您網開一面,小硯他也隻是為帝國辦事,他……”
安月遙張了張嘴,卻見他們首領已經皺了眉,眸底翻滾着她看不清明的神色。
牧浔攔住要上前的雲硯澤,直白了當地問:“即使知道他是罪犯,也要包庇他?”
“按照帝國的舊法,包庇和罪犯本人等罪,換句話說……”
等同死罪。
“牧浔!”
話音未落,雲硯澤便一把按下了男人攔在自己身前的手,反身擋在牧浔和那些弓腰的男女身前,目光銳如覆雪彎刀。
那雙藍眸宛若淬了冰,又好似融了火。
雲硯澤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你有什麼就沖我來,和他們沒有關系。”
這麼些時日以來,這還是牧浔見他情緒波動最大的時候。
黑發男人的目光緩緩偏移,落在他的臉上。
“哎呀小硯,你這是做什麼!”
“怎麼能頂撞牧首領,硯澤你快讓開……”
身後的聲音七嘴八舌的,偏偏雲硯澤不躲不避,直挺挺擋在牧浔身前,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牧浔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片刻。
半晌,他抽出口袋裡的手,對着身後嚴陣以待的安月遙二人擺了擺。
得了他的指令,二人連忙繞過他們,去扶起那一個個執意彎腰鞠躬的當地人,見了他們動作,雲硯澤緊繃的身體怔了下,緩緩放松了下來。
銀藍色的眼睫很輕地落了落。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了。
牧浔并沒有對他們做什麼。
是他們要為自己求情,是他們對着牧浔彎下了腰。
而牧浔隻不過是站在原地,簡簡單單問了他們一句話,更沒有任何加害的舉動。
黑蛛首領已經移開了和他對視的目光,他看見牧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最後也隻是扯了扯唇角,冷着一張臉就要繞過他。
在牧浔經過他身邊時,他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我……”
“什麼?”
雲硯澤的聲音太輕,在風雪呼嘯的星球上,好似一根飄落的羽毛,瞬間便消弭在雪地裡。
但牧浔停了下來。
那雙紅眸睥睨着落到他臉上,身後的安月遙和賽尼爾已經開始熟練地安撫着那幾位居民的情緒,他們常年跟着牧浔在宇宙中混迹,早練就了一身嘴皮子本事。
在這裡,停留在原地的,隻剩下他和牧浔兩個人。
于是雲硯澤擡眸和牧浔對視,徑直撞入那一片火紅的海中。
半晌,他偏過臉,錯過那雙眼睛:“……我說,剛才是我的錯。”
“别動他們,我任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