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改變了世界的緣故，沉香的心智似乎回到了少年時，過往的記憶也模糊了不少，應該是這個世界某種規則對他做出的限制。

他沒有問姜照為何而來，他也不問自己為何能聽見她的召喚，他隻知道有人尚且需要神明照顧。

沉香，應召而來。

呂鎮長給沉香安排的住處規模不算大，但後院有一個池塘。

臨别前，呂鎮長希望姜照能看見他和沉香的交接，但當他踏入那個小院的一瞬間，滿池蓮花讓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您……”

沉香将手指放在唇邊，用噤聲的手勢制止了鎮長的下一句話。

姜照是誰？

沉香又是什麼人？

呂鎮長拖着疲憊的身軀，他似乎能望見自己生命的盡頭，或許究其一生他都無法得到答案。

浮生若寄，大漸逾留，呂鎮長終身居于這個邊陲小鎮，嘗盡俗世冷暖，最放不下的，還是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居民。

“謝謝您。”

“您别嫌我老人家啰嗦……”

“東邊那個小孩，現在應該算是青年人了，他不是人們口中的痞子，他是個可憐人，父母早晚，所以才學了牙尖嘴利地來保護自己……”

“還有南邊那個不愛出門的小姑娘，她身有頑疾，兄長為了給她治病掏空了家産，前幾年更是在采藥的時候墜崖，我平時都會接濟接濟她……”

“殺豬的先生有時候會多收錢，但也都是為了接濟鎮裡的孤兒，他自己賣豬肉可，可平常連鹹菜都是算着日子吃的。”

沉香看見呂鎮長渾濁的眸子裡落出一滴淚，淚珠中還有千言萬語，但他再也來不及交代了。

好在……

好在老天有眼，在他臨終前為他送來了這麼一位可靠的繼任者。

呂鎮長這一生，也算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這麼多東西，你們也太客氣了。”

“謝謝，謝謝啊，不客氣，沒事沒事，别說一個魆了，就是下來一百個我們也……”

姜照見謝明珠越說越沒邊，隻好悄悄掐了一下他的腰，等他發出“嘶——”的一聲才轉過頭，對着遠處的沉香擺了擺手。

“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謝明珠以為微生十七就算沒有考入學院的計劃也該一直跟着姜照的。

謝明珠想的簡單，微生十七要考慮的就多了。

一來他本就沒有進入學院的計劃，就算到了學院門口也得獨自一人回頭。二來……

他幾乎已經斷定沉香是姜照請來的神明，而且是一個對這個世界不太熟悉的神明，既然姜照讓他留下治理小鎮，微生十七幹脆在一旁輔助。

這裡的話……微生家的人就算想破腦袋應該也照不過來。

“好吧，那從現在開始，你的護衛就隻剩我了。”謝明珠眨巴着眼睛，蝶翼般的睫毛輕輕晃了一下。

姜照本想開口問他，誰家的護衛穿金戴銀，全身金絲細軟的，不過既然小少爺沉浸在“護衛”的角色扮演中，她最後還是決定别掃這個小少爺的興緻了。

畢竟她現在沒有錢，吃喝住行還得靠小少爺。

此行隻需一路向北，饒是謝明珠這樣讓人放不下心的也不會走錯。

“考入學院居然這麼麻煩的嗎？”

謝明珠看着傍上密密麻麻的字眼，感覺頭發都快掉下來了。他知道自己隻要拿着邀請函直到中城南方的學員即可。可他身旁的姜照卻需要繼續往北，在西北處參與外院考核，考核通過才算過了第一道審核。

“通過外院選拔後可直接進入學院，或是繼續參加内院考核。”在此之前，謝明珠甚至根本不知道學院有内外院之分。

所有報考人都有專門的居住地，這是為了方便在考核前确認人員身份以及防止作弊，原本謝明珠是想等姜照通過考核後一起前往學院，結果這附近連個讓他休息的地方都沒有。

“那就直接學院見吧！”

“學院見。”

通過考核的學生會被老師統一帶回學院，正是因此，謝明珠才不擔心姜照會無法準時抵達學院，至于會不會通過考核……

連謝明月的劍意都能接下，姜照還能通過不了區區外院考核？

“十六号，姜照。”

姜照獲得了自己的考生号，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又是和打擂時一樣的數字。不過眨眼的一瞬，姜照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随後就在附近的反光玻璃中看見了十六兩個字。

簡直像是給豬崽子蓋章一樣，姜照正在心裡吐槽着這個标記學生的方式，肩膀忽地被重重撞了一下。

擡眸，對上一雙滿是惡意的眼睛。

連聲音也尖銳，像是要把快溢出來的惡意化作利刃紮向她一樣。

“謝明珠的朋友？”

“怎麼，那大少爺連邀請函都不願意多給你一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