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聊着聊着就趴在地上睡過去了,沒想到沈堪眠沒有抱她去床上,而是跟她一起睡在地上。
最後那句話就像高濃度酒,聽完稍微品一品,就暈頭轉向。
他的手放在兩人中間,手指上還有淡淡顔料。
忍不住想要勾住。
沈堪眠眉眼輕動,朦胧中看到蘇有夢趴在枕頭上,指尖搭在自己手背。他清了清嗓子,“醒了?”
她點頭,下巴蹭在枕套上,“餓了。”
沈堪眠想笑,十次他問醒了,八次她回餓了。
“出去吃飯?”他抓抓頭發坐起來。
“中午約了高高,她放假回來啦。”蘇有夢也坐起來,眯虛着眼睛找眼鏡,“晚上直接去吃飯地方找你們。”
費南風昨天得知要排隊的噩耗以後果斷選擇了不吃。
被彭嘉甯臭罵一頓,老老實實表态今天四點半一放号馬上就去。
沈堪眠把眼鏡推到她臉上,眼睛彎彎看過去,皮膚很白,素面朝天也漂亮。
“結束給我電話,去接你。”
“好。”她一點頭,眼鏡又掉到鼻梁上,傻乎乎繼續往上推,“去洗漱。”
高語欣回來,蘇有夢很激動。
她的故事有了新劇情,向着她期待的方向發展,她迫不及待要把所有細節和最好的朋友分享。
要狠狠親親高高,誇她是最聰明的女人,竟然一早就看出來她看不透的心思。
她畫了淡妝,把睡得扁塌塌的頭頂高高吹起,紮一個傲嬌的馬尾。
鏡中的蘇有夢自信又美麗,她都想為自己吹個口哨。
愛人如養花,她就是嬌嫩嫩的花骨朵兒。
“哥,我隐形眼鏡藥水在隔壁......”她從洗手間冒半個頭,沈堪眠換好衣服出來,笑笑說他去拿。
扒在門框上看他,高領毛衣,挺括服帖的西褲,搭配她買的毛絨拖鞋,莫名好帥又好笑。
他開門,對上一雙深沉的臉。
蘇有夢驚了一秒,收回腦袋,豎起耳朵。
“爸?”
爸?
沈堪眠爸爸來了?
那個頑固不化的老頭?
她偷偷往外看,和老爺子四目相對......
“您怎麼來了?”沈堪眠敞開門,老爺子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打你電話不接,回國看看藝術家在忙什麼要緊事。”
沈堪眠最近對沈康山的消息和電話選擇性耳聾,徐天稱贊他這個行為相當明智。
确實情緒問題得到極大緩解,不過不包括現在。
“樓下等你。”老爺子臉色難看。
“今天有事。”沈堪眠倒也不慣着。
“喝杯茶的時間總有吧,你媽住院了,知道嗎?”
沈堪眠正色:“什麼時候的事?”
“上周。”
蘇有夢心裡一緊,怪不得最近周老師都沒找她,隻是上個月提前寄來了新年禮物。
門關上,蘇有夢聽到沈堪眠的腳步聲朝自己走來。他把護理液放在桌上,捏了把她剛抹好腮紅的臉頰。
“出去一會兒,晚點跟你聯系。”
“那你慢點,别吵架,”她指指外面,“千萬别吵架啊。”
沈堪眠眼底透過一點無奈,說好。
高語欣老遠看見蘇有夢飛撲而來。
“寶貝蘇有夢,有沒有想我,我靠今天必須吃個夠,做留子太痛苦了,而且我不會燒飯,每天都在難吃死和餓死的選擇裡要死不活。”
高語欣看了眼菜單,擠擠她胳膊。
“怎麼換了這家吃?吃過嗎,菜一般啊。”
蘇有夢垂頭。
“事出突然,改天再請你吃别的。沈堪眠媽媽住院了。怕他一會兒要去機場,想着離家近一點還能來得及送他。”
“嚴重嗎?不是說你們速度飛快,終于曆經千辛萬苦有了愛情的苗頭,才有苗頭他就要走啦?”
高語欣最關心的就是蘇有夢的戀愛狀态,她稱之為渡劫。
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正經起來吓死人,攻克難度系數極高。
她看了眼心神不甯的蘇有夢,害,也就她這個好姐妹能堅持啃這塊硬骨頭。
“蘇有夢,自信點,他就是去一下美國,很快就會回來,你們已經有進展了不是嗎。”
她茫然地望着桌子,早晨和沈堪眠父親對視那眼,對方好像要把她看穿了。
高高在上,甚至是帶着輕視的。
在兒子家看到躲在衛生間的女生,這種第一印象說實話也很難好看。
她很沮喪。
她也很抱歉,滿懷期待和高語欣見面,大家都盛裝出席,準備了一肚子話。
現在吃不好,說不出。
“高高,對不起,知道這樣很不好,”她突然很委屈,一張嘴就要哭出來,“但還是很擔心,很怕剛剛有點好事情,又被沖淡。”
高語欣抱了抱她,把她掉落的頭發捋到耳邊。
“寶貝,别這樣,我回來一個月呢,有大把時間可以徹夜長談。今天哪兒也不去,陪着你等他消息,好不好。”
蘇有夢哇一聲就哭了,高語欣手忙腳亂給她找紙巾,又四處點頭向周圍食客抱歉。
等蘇有夢哭完,她掏出唇釉。
“大美人都哭花了,補補。”
蘇有夢接過,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高語欣長大了。
再也不是賴在她身邊無所事事的同桌,她在國外待了一陣,成天抱怨飯難吃,課聽不懂,做不完的報告,癞蛤蟆想吃炖大鵝的同學。
但是她确實成熟了,一種力量在她身上紮根,讓失落的蘇有夢能緊緊抓住。
她長大了嗎?
好像沒有,還是會動不動哭鼻子,為了還沒發生的事焦慮不安。
蘇有夢對自己很失望。
吃完一會兒,手機終于響了。
沈堪眠說他即刻要啟程回美國,歸期不定。
蘇有夢問:【你現在在哪?】
他出去的時候沒帶行李,再急也會回家收拾證件。
很快沈堪眠回複:【回家拿了點東西,準備去機場。】
蘇有夢掃碼結賬抓起衣服就往外跑,高語欣愣了兩秒追她。
隻隔一條街,她跑得飛快。
遇到的那個交通燈剛好變綠,如果是紅燈呢?
會不會闖?黃燈呢?要不要搶?
隻能說老天爺偏愛她,是綠燈,有三十秒,足夠她跑。
後來蘇有夢想過那天的心境,大概就是患得患失的最高境界。
認真說來,這是很不對的,如果愛一個人要喪失自我,失去所有情緒管理,那恐怕不是愛,或者說還沒達到正常的愛。
真到了公寓,她又突然停下。
黑色商務車停在門口,她看見車裡坐着一個女人,側顔,沒戴口罩。
那頭大波浪很紮眼,是吳茵茵。
樂觀的蘇有夢也不是永遠樂觀。
吳茵茵微微俯身,和鄰座的沈堪眠父親聊天。
他的目光原來也可以這麼和藹可親。
分人。
沈堪從大堂出來,把行李箱給司機。
高語欣跑得岔氣,叉腰站在蘇有夢背後,狠狠用包拍她後背。
“腰直起來,去啊。”
她癡愣愣往前走了幾步。
沈堪眠看了眼手機,再擡頭看見了她。
不知道自己的背挺的直不直,但她已經用了全力。
他從車子邊小跑過來,眼神裡晦暗不明,語氣還是竭盡溫柔,“怎麼回來了?”
“在附近吃飯。”
我在等你,所以不敢跑遠。好像一早就知道你要走,你果然要走。
但是沒想到走得這麼急,也沒想到車上還坐着吳茵茵。
她的身份不明,唯一的線索是她是你家人極力撮合的最佳結婚對象。
沈堪眠看了兩次手表。
蘇有夢開口:“快走吧。”
他歎了口氣:“盡快回來。”
她早晨試了三次才紮好的高馬尾,已經淩亂不堪,沈堪眠擡起的手被汽車喇叭按得停在半空,而後淺淺揉揉她腦袋。
車子駛出公寓門口,吳茵茵沖她笑了笑,那個角度不需要扭頭,車身與她平行,吳茵茵正好微笑。
打敗蘇有夢毫不費力。
三年,沈堪眠出差出國幾十次,她從沒這麼絕望過。
曾經她以為,18歲是她和沈堪眠的坎。
後來她自我安慰,念大學以後條條框框就會消失。
直到現在,她發現他還是伸手不可及,眺望不可及,種種都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