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完全不同于過渡區的安靜，江映踏進來的瞬間，就感覺身體無以複加的疲憊，擦肩而過的人都拉着臉，渾身傳來喪喪的氣息。

周柯先去旅館訂了兩間屋子。

天很晚了，所有人都不再行動，除了暗影。

暗影是看不見月亮的，因此他們能夠無視規則之三“不要擡頭看月亮”，從而在晚上行動。

至于看月亮究竟有什麼影響，自然不缺敢于挑戰的人，結果是當場被突然出現的裂隙吞了進去。

所以看月亮等于被裂隙吞等于生死未蔔，這個結論一出來，大家都老實了。

沒人敢質疑規則的力量。

江映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在浴室裡哼歌，默默鳥讨厭被水打濕，飛到了高處，盤旋着不肯下來。

吹完頭後，她換上了備用的睡衣，把衣服洗了，放入烘幹機。

房間的牆上挂着一個電視，現在正播放着無聊的廣告。

桌子上放了新鮮的水果，有她最愛吃的橘子，還在冒着熱氣的飲品等着她去品嘗，暖色調的燈光讓一切都顯得很溫馨。

她趴在桌子上，頭止不住地往下點，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電視機放完了廣告，緊急插播一條新聞。

“據悉，微光基地的江喬研究員于一周前被污染，現下落不明，持續五年的點燈計劃是否就此終止，微光基地的總指揮紀雲山對此表示……”

“咚”的一聲，杯子不小心被手拂過，從桌子上滾落，掉在毛毯上。

熱氣騰騰的液體倒了一桌，江映失神了片刻，直到手臂傳來灼烈的熱意，她才反應過來。

顧不得被燙傷的皮膚。

慌裡慌張地扯出衛生紙擦桌子。

門外傳來敲門聲，她高聲問：“誰？”

周柯略帶遲疑的聲音隔着門響起：“你，你還好嗎，我聽見了動靜。”

“沒事，隻是杯子掉地上了。”

和平常别無二緻的語調，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周柯站在門前，久久等不到門開。

他是想确定什麼。

他的房間就在隔壁，牆上的電視機此刻播放着同一條新聞，這條新聞無異于炸彈，炸開的不僅僅是兩人的理智。

主城區、過渡區還有外城區，整個終末地都因這條新聞轟動。

無數人湧進微光基地的官号下評論。

“認真的嗎，自家研究員的安全都保證不了，還好意思稱第一基地嗎，趁早下台吧！”

“請正面回應江喬研究員被污染的原因，點燈計劃的新負責人是誰，有沒有派人尋找江喬研究員的下落？”

“真是寒心啊，她為基地勤勤懇懇工作了五年，最終落得這麼一個下場，誰還敢去微光基地？”

“天哪，從未出過主城區的研究員怎麼會被污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内幕吧？”

“什麼破基地，含糊其辭的回應，官話真是一套一套，終末地有你們也是玩完了，簡直害蟲！”

“下落不明，傻子才會信吧，被污染的人除了丢進污染區，還能有什麼辦法？”

也有一些不和諧的評論。

“禍害終于要死了，什麼點燈計劃，荒謬，煞是人類，你們也信，一群沒腦子的蠢豬。”

“真是惡有惡報，微光基地早就該辭了她，五年研究還沒得出個結果，吃幹飯的啊，忘記自己的初衷了吧！”

“誰還關心那九十萬人的死活，都在讨論煞是不是人類，有意義嗎，怪物就是怪物，你能把怪物當家人？無敵了，這樣想的趁早投胎吧，沒救了孩子。”

“灼海街的這下可老實了吧，守着那點僥幸要到什麼時候，很明顯，我們是被選中的幸運兒，那群倒黴蛋既然被作為了蟲子，也是沒辦法的事，總有人要當蟲子，既然如此，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好了。”

“首先，我對于不幸變成煞的人類表示同情，其次，煞就都該早點去死，最後，幸好我是人類。”

周柯緊緊攥住手機，此刻他突然有些慶幸，江映猶豫要不要買個手機時，他以不是必需品為由說服了對方。

畢竟在終末地，手機隻有兩個功能格外突出，用于聯系和上網跟人吵架。

視頻、遊戲、電視劇等娛樂都停在了五年前，倒是湧現了不少生存指南和終末地攻略，但都要錢。

且聯絡功能不及手環迅速。

網絡延遲十分嚴重，卡頓的情況更是司空見慣，讓人恨不得摔了扔海裡。

“那早點休息……”他叮囑道，“有些報道不一定是真的，不要太過相信。”

周柯斟酌着用詞。

”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很晚了。”江映悶悶的聲音從門後傳出。

無能為力，又是這種無力感。

周柯背靠在門上，想從兜裡摸出一支煙，他确實有抽煙解悶的習慣，什麼時候學會的，大概得有四五年了。

母親離開後，他發現煙是個好東西。

男生宿舍抽煙的不少，聚在一起，将抽煙喝酒當做男人必做的幾件事，煙霧缭繞之間，周柯覺得很沒意思，被嗆的。

他将兜裡的煙散了出去，再沒有買第二包。

周柯決定戒煙，失敗了。

這玩意确實上瘾，偶爾抽一支，快活似神仙，煩躁的事情随着白霧不知飄去了何方。

他沒摸到煙，摸到了一根棒棒糖，是昨天剩下的，不是柑橘味，這次是青檸味，有些酸澀。

周柯含着糖，眉間的躁郁散去了幾分。

徹夜無眠的豈止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