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他此刻表現得再平靜,也依舊掩蓋不了他眼底那快要呼之欲出的情緒。
“是的。”
男人的身後還站着另一個人,他的年齡比坐着的人小一些,看起來也隻是一個少年模樣。可是在面對青年時,他的神情并沒有太大變化,仿佛早就習慣了面前這個人的性格。
“又是他。”青年的神情忿忿,先前的平靜突然蕩然無存,“每次都是他,總是壞我的好事!”
少年并不答話,隻是道:“我隻是答應你,将人引到北嶽國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至于她來到北嶽國之後的事,可就不歸我管了。”
“……”青年似乎沒想到他隻是關心這件事,他推着身下的輪椅轉過身來,瞪向少年,“我沒忘記!我不會因為這事就怪罪你!”
“是嗎?那就好。”少年微微挑眉,心情頗好地道。
青年微微阖眸,似乎是不想看到少年,但片刻後他還是重新睜開眼睛,看向了少年,“我還有件事要你去做。”
“好說,隻要你付得起報酬。”少年一口答應,甚至連要他去做什麼都沒問。
青年也了解他,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并沒有多說什麼。
頓了頓,少年突然又問道:“對了,聽說陛下突然病重?”
青年聞言,忽然看向少年,後者無辜地看着他,仿佛自己剛剛就隻是随口一問。他沉默片刻,最後還是答道:“我會想辦法進宮,打探一下情況。”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少年嗤笑一聲,無情地戳穿了青年平靜面具下的謊言,“賀家可是打定主意,要趁着這個機會,一雪前恥——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想法嗎?二殿下。”
平和的假象被驟然撕破,雲珂似乎是怔了一下,好半晌後他才惱羞成怒般地喝道:“放肆!”
少年并沒有因此就被吓到,他無所謂地笑了笑,“你說,如果她在這裡的話,那個人會不會也會回來呢?”
說完這句話之後,少年無視了雲珂眼底陡然生出的恐懼,毫無負擔地轉身離去,留下雲珂一人留在了原地,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不知道少年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此時也根本無暇顧及到旁人。少年的話就像是一把鑰匙,驟然打開了他心底塵封的那段記憶,他曾經以為自己全都忘了,可是此刻再看,一切卻都隻不過是他在自欺欺人。
所有人都說,一個人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那麼他所做的一切,恐怕也都隻是為了消解當年那件事帶給他的恐懼。就好像隻要一切造成那個後果的因都消失了,他才能真正的安心。但直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
其實他心底也知道,這些恐懼更多的還是來自自己的内心,外界和那個人所加諸到他身上的,隻不過是放大了他的恐懼。這些就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突然信仰崩塌,那一瞬間自身的情緒像是一道烙印,被永遠烙在了腦海裡,以至于他在之後的日子裡,一旦看到有人在跪拜,那些情緒就會再次出現。
直到過去許久,雲珂才緩過神來,他放任自己靠在身後的椅背上,擡手時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無意識地任憑指尖刺破了掌心,鮮血淋漓。深紅的色彩刺痛了他的雙眼,他忙放下雙手,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沒關系,就算他回來,我現在在宮中,他也根本不能把我怎麼樣……他當時,就隻是趁人之危而已……”像是在後知後覺地回答那少年,又像是在自我安慰,雲珂喃喃自語着。
但說到一半,他突然就說不下去,他猛地掀翻手邊的杯盞。杯盞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就碎裂開來,發出了劇烈的聲響,很快就引來守在宮殿外的婢女。
“殿下——”婢女推門進來,看到一地的碎瓷片,又擡頭看向雲珂。
“把東西收拾一下吧。”雲珂沖她擺擺手,吩咐道。
餘默已經很久沒見到雲珂情緒起伏這麼大,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殿下因為什麼煩心?”
雲珂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說道:“那個人可能會回來……”
餘默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識到雲珂在說誰,她知曉雲珂的過去,所以也自然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她寬慰道:“殿下不必感到害怕,這些都隻是猜測而已。而且,這裡是北嶽國。”
“我知道。”雲珂阖眸,不願再去想這些事情。
餘默注意到雲珂手心上的鮮血,心底微微歎了口氣,她向前走了兩步,一邊去找藥一邊安慰道:“殿下既然知道,為何不去試着直面這些呢?既然有足夠的勝算,那就将從前受到的傷害,悉數奉還。”
雲珂聽着餘默冷靜的分析,忽地察覺到眼前投下一片陰影,他睜開眼睛,就見到餘默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至于現在,殿下,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