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哭着讓陛下看臉上的巴掌印:“陛下,妾未曾受過如此屈辱啊。”
城陽公主冷哼道:“隋亡時也不曾屈辱嗎?”
楊妃是前朝隋炀帝之女。
楊妃更加幽怨了,哭的梨花帶雨。
皇帝隻心疼自己的小女兒,她跪的突然,宮人來不及遞個墊子,隻能就這樣跪在地磚上,如今隆冬,地磚那樣涼,可别凍壞了女兒的膝蓋。
隻是此事确實是女兒理虧,他掃了眼韋貴妃:“韋氏,你就是這樣管理後宮的?”
韋貴妃早準備好了,忙行禮道:“妾之過,未能管束後宮。”
又對楊妃道:“妃嫔無诏不得出後宮,我得陛下口谕,來探望公主,楊妃,你有得陛下準許嗎?”
立政殿雖為元後寝殿,卻不屬後宮,元後在時,她們常來立政殿請安,倒無顧忌,元後故去多年,陛下攜兒女住在此地,除自己偶爾來給陛下禀事外,等閑妃嫔是不來立政殿的。
未及楊妃反應,皇帝已經涼涼道:“朕不曾召她!”
于是韋貴妃屈身:“請陛下處置。”
楊妃滿臉迷茫,不知道自己怎麼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犯錯之人。
好在陛下寬宥:“既然公主已經叫朝露責罰了你,朝露是皇後侍女,也算是皇後罰過你了,那便兩清了,你回後宮去吧。”
楊妃隻得謝恩。
皇帝連忙把女兒扶起來,給她揉膝蓋,叫朝露去給她煮姜糖水喝。
已經病了一個女兒,不能在病一個。
私底下,他問女兒:“是誰說你沒有親娘教養的?”
公主正玩着九連環,她解不開,便随手扔在地上,九連環摔在地上,碎成好幾塊,聲音雖不比琉璃瓶碎,卻還算清脆:“是恪哥哥說的,恪哥哥說我沒有親娘教養太可憐,讓我把楊娘娘當成親娘,阿耶,楊娘娘要給我當親娘嗎?”
皇帝心痛欲死,眼前發黑,阖着眼睛好一陣才緩過來,勸女兒:“你把阿耶傷心死了,就沒人疼你了,就算是你親哥哥,也沒有阿耶疼你的。”
他隻是想讓恪兒給承乾和青雀擋擋風頭,内兄當真也就算了,怎麼孩子們也都當真了。
衡山公主面色微動,撲進父親懷裡哄他,一哄就好了。
十二月,上謂吳王恪曰:“父之愛子,人之常情,非待教訓而知也。子能忠孝則善矣。若不遵誨誘,忘棄禮法,必自緻刑戮,父雖愛之,将如之何?或漢武帝既崩,昭帝嗣立,燕王旦素驕縱,诪張不服,霍光遣一折簡誅之,則身死國除。夫為臣子不得不慎。”
之後便遣吳王就封,再未召其回長安。
同月,楊妃病逝。
同月,陛下為城陽公主另擇驸馬薛瓘,薛瓘出身河東薛氏,神宇輝傑,高标朗秀,頗有才學,城陽公主很是滿意,不枉她私下提醒阿耶,曾在上元燈會上見薛郎,面如冠玉,貌似潘安。
隻有晉陽公主的病,時輕時重,到了元月,公主滿了十二歲,依舊沒能好起來。
太子雖居東宮,依舊不放心妹妹,時常來立政殿探望。
這日宮人們去熬藥了,李治給妹妹蓋被子,見妹妹朝他眨眼:“哥哥,我演的好不好?”
太子一愣,才知道妹妹那日是在做戲,忙道:“好,好,簡直跟真的一樣!”
他看向四下無人,握住妹妹的手,低聲道:“好妹妹,你立了大功一件,若我今後得繼大統,必給你尊榮無限,叫你一生榮華富貴。”
公主苦笑着,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搖頭歎道:“隻怕是不能了。”
太子看着妹妹,她此刻平靜的語氣與略帶憂郁的眼神和自己印象裡的母親逐漸重合,漸漸地,連面容也重合在一起,他不禁感慨:“妹妹,你真的很像阿娘。”
晉陽公主一怔,這句話她聽過無數次,人人都道她容貌舉止肖似母後,隻是她的記憶裡,對母親隻有模糊的印象,這讓她十分好奇:“哥哥,阿娘是什麼樣的人?”
李治立馬道:“阿娘是世上最好的母親!”
公主想知道的顯然不是這個:“阿娘十二歲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這種事情,太子怎麼可能知道。
“我第一次見你們的娘親,就是她十二歲的時候。”
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兄妹的談話,是剛剛下朝回來的阿耶。
皇帝低頭碰觸女兒的額頭,沒有發燒,他松了一口氣,貪婪的看着女兒熟悉的面龐,努力探尋過去的影子:“不,其實還要在這之前。”
時光回到幾十年前。
高家的牆不高,十一歲的少年輕松爬了上去。
他自小是定了親的,對方是長孫家的小女兒,小他兩歲,一直在長安居住,不曾見過。
今年父親去世,為異母兄長所不容,随母兄投奔舅家,正住在永興裡。
母親去看望過一次,回來便不住口的誇贊:“難得那樣小的女郎,便如此娴靜知禮,我兒當真有福氣。”
他自然是好奇的,高家離他家不遠,他尋個空子溜了出來,想要看一眼自己的未婚妻。
他爬上了牆,偷偷望過去,院子裡有個小女孩坐在秋千上,一身素服,看不清容貌,旁邊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在同她說話。
男孩聲音倒是很大,他聽得清:“當年父親為你定下這樁婚事,是為了窦夫人人品貴重,持家有方,當日一見,所言不虛,隻是我也打聽了下,與你訂婚的那位二公子,身體卻不太好,總是生病,聽說前年還得了目疾,去拜了神佛才治好,也不知眼睛瞎不瞎。”
自從經曆了父親過世,自己和母親妹妹被趕回舅舅家的事情,他就對未來妹夫的身體狀況十分關心。
李世民正想大聲回道我沒瞎,我眼睛好使着呢,女郎已經開口,阻止了哥哥:“哥哥勿說此話,窦夫人不嫌我家中變故,待我親厚,已是不易,上天若眷我,必賜我一個如意郎君,夫貴妻榮,上天若不眷我,讓我做個寡婦,我也無話可說。”
牆頭上的少年覺得有趣,揚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做寡婦的!”
到最後,卻是他做了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