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嫣知道此事,再四請外祖母同行,高太夫人隻是道:“等你舅舅從嶺南回來,咱們一家再團聚吧。”
她心事沉沉的坐上赴京的車架,路上還聽了一路母親的絮叨,愈發安靜了。
好在馬車行的快,半個月功夫就趕到了長安城外的驿站,修整一晚。
翌日一早,長孫無忌備好車馬,正準備接母親和妹妹上車。
“嫂夫人,嫂夫人!”
長孫順德呼哧帶喘,一路騎馬狂奔,總算趕在高夫人上車前,趕到了車架之前。
他滿臉堆笑,給高夫人行禮:“來給嫂夫人報喜呢,前日甲子,親家已經登基為帝,封了咱們侄女婿做了秦王,也封了侄女做秦王妃呢。”
這個消息昨日便有人報給她們了,高夫人隻做不知,依舊笑道:“我說呢,今日早起聽得窗外喜鵲叫,原來是小叔來報喜了。”
“秦王知道嫂夫人和侄女已經到城外了,原本要親自來接的,隻是陛下剛登基事忙,他實在抽不出身,隻能遣我來接,說是來日必定登門給丈母娘緻歉。”
高夫人擺手笑道:“女婿總是多禮,他心裡有我的嫣兒就夠了,我一個寡老婆子,實在不必惦記。”
嫂叔兩個客套寒暄了一番,長孫順德此行并不隻是為了道喜,他主要是為了送王妃的儀仗來的。
長孫嫣離開晉陽時,還是國公夫人,坐的是從一品國公夫人的車架,如今做了正一品親王妃,儀仗冠服當屬次皇後一等,自然不能再坐原來國公夫人的儀仗入城了。
他策馬而來,到的早,此時王妃儀仗方到了跟前,就是一個很長的騎兵隊,拱衛着一個華麗的車架,左右打着幡,寫着碩大的秦字,隔着二裡遠都能看見,瞧着頗為氣派。
對于一個新成立的王朝而言,排面是非常重要的。
護衛們都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給王妃見禮。
長孫嫣将衆人叫起,又對長孫順德道:“有勞叔父了。”
長孫順德忙說客氣。
于是侍女們扶着長孫嫣,她牽着母親的手,倆人一起上了車架。
這裡其實不太合适,但王妃最大,誰也不敢說什麼。
長孫順德與長孫無忌叔侄倆騎上馬,護衛于車架兩側,儀仗啟程,浩浩蕩蕩的向着長安而去。
長安城共十二道門,秦王妃儀仗要從最中間的明德門入城,明德門又有五個門道,最中間的是專供皇帝使用,因此,王妃儀仗從右側的馬車門道進入。
五日前,唐王世子夫人,也就是如今太子妃的儀仗,是從左側馬車門道進入的。
城門早已大開,守軍們知道秦王妃今日入城,早早守在門口迎候。
見王妃正擡頭看門上的城匾,忙解釋道:“城匾昨日就換好了。”
前文解釋過,隋文帝登基後,在漢長安東南處建立新都城,因其在隋時封大興公,将新都城命名大興城。
李淵建唐,自然不可能沿用此名,因此還稱長安。
明德門上大興字眼的牌匾,也被連夜換成了長安二字。
其實長孫嫣隻是在感慨,她八歲離開此地時,還隻是個喪父的孤女,今朝歸來時也隻有十七歲,她居然已經是正一品親王妃了。
不過九年時間,王朝翻覆,隋亡唐立,大興城成了長安城,坐于皇城太極宮中的天子,是她的公爹,人生際遇如此,誰能料到。
長孫無忌落下妹妹儀仗的簾子,叫車馬起行。
卻在此時,從城門裡竄出個人來,衆人吓了一跳,待看清了,紛紛行禮不疊。
李世民擡了擡手就算免禮了,長孫順德忙問:“陛下不是給您安排了要緊事嗎?”
說起這事來李世民就牙疼,給廢帝一杯鸩酒的事情,何必急着今天做,又何必非得是他做。
說什麼大哥心軟四弟年輕,就他好霍霍呗。
他擺擺手:“什麼時候都是一樣的。”
長孫嫣聽見丈夫的聲音,忙要拉開簾子瞧一瞧丈夫,卻被母親攔住。
高妙英急忙給女兒整理妝發。
剛剛整理好,簾子被輕輕掀開,李世民微微伸頭,看他久别的妻子。
他确實是同以前大不一樣了,錦袍玉帶,薄唇緊抿,虎視鷹顧,威風赫赫。
年少時的頑皮淘氣似乎都不見了,多了些從未有過的深沉氣度。
長孫嫣心裡一酸,就掉下一行淚來。
李世民也很想哭,他很努力的憋住了,看着他的妻子,面容憔悴,目色無光,不由心痛不已,沉聲道:“夫人舟車勞頓,一路辛苦。”
高夫人頓覺自己多餘,惶惶要下儀仗:“我和媳婦坐一起去。”
長孫無忌的妻子殷氏也跟着來了長安,坐在後面的馬車裡。
李世民忙攔住她:“怎好移動嶽母尊駕,嶽母安坐,我騎馬就是。”
這下子高夫人也愣住了,她頭一次見女婿這麼能拽詞兒。
秦王親自護送王妃儀仗啟程,入明德門沿朱雀大街一路直行,直抵玄武門。
沿途有官員路過,無不下馬行禮。
高夫人見他威勢,更加惴惴,同女兒小聲道:“女婿如今同以前,确實大不一樣了。”
長孫嫣不言,隻悄悄掀開簾子一角,看她的丈夫。
可巧,她的丈夫也在此時低下頭,朝她悄悄眨了眨眼。
長孫嫣突然安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