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白在佘山莊園一連住了兩個晚上,原本計劃第二天吃完中飯便回禦棠公館的,卻因為沈敬在家,又多待了半天。直到晚上鐘叔才開車送她回市區。
上車後,沈泠白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說晚倒也不晚,她估摸着從這到QUEEN大概也就兩小時的車程,過去說不定還能見上許清聿一面。
沈泠白出聲:“鐘叔,你等會先送我去到QUEEN酒吧,我過去見個朋友。”
“好。”鐘叔得令,打着方向盤緩緩駛出佘山莊園。
窗外正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雨點細細密密的砸在車窗上,如幕的雨絲在車燈前映照清晰,雨刮器一下下滑過玻璃,路況松散順滑。
到酒吧時雨勢越大,鐘叔将車停靠在路邊,隔着車窗,沈泠白清楚的瞧見一個形單影隻的身影穿梭在朦朦雨霧下。
她心一怔,怕自己看錯,連忙摁下車窗,雨絲夾雜着寒意透過半開的窗戶拍打在靠窗的臉蛋上,連帶着手臂也沾了些寒露。
車内常年備着雨傘,沈泠白朝鐘叔要了過來,傘柄握在掌心,她推開車門,望着來往疾馳的車輛,踩着人行道飛快的跑了過去。
十二點一到,許清聿按時按點換下工作服準備下班,酒吧外正下着小雨,淅淅瀝瀝落下來,像一條條被掐斷的銀線,都市的夜晚向來不缺歡嚣的人群,即使是下着雨的深夜,街頭依舊人影攢動,雨絲斜斜落下來,偶爾路過一兩個撐着傘疾步行走的路人。
許清聿沒撐傘,身上僅着一件單薄的白T,就這樣走在雨夜裡,雨飄下來,落在他蓬松的發梢,形成一顆顆細小的雨粒,很快,連帶着他身上那件白色T恤也斑斑點點的濡濕起來。
他低着頭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前路忽然被擋住,視線内出現一雙紫色的淺口單鞋,白皙的腳踝,外露的小腿,頭頂落下一片陰影,那種濕潤的觸感沒有落下,反而沉悶地砸向傘身,雨珠落至傘面,随着傘骨的弧度形成一道斷斷續續的水線滑落下來,落在地面同堆積的雨水融為了一體。
許清聿擡眸,黑色傘身下緩緩露出一張漂亮的臉蛋,她仰着臉,右手高高舉起,纖細素白的手握着金屬傘柄,傘身将兩人嚴嚴實實的罩住。
沈泠白眉目含笑,笑吟吟地打趣道:“雨夜漫步麼。”
看着憑空出現在眼前的人,許清聿淡聲:“你怎麼在這?”
沈泠白坦然道:“我路過啊。”
半夜十二點路過酒吧,許清聿顯然不相信她說的話,他斂着眉,漆黑的瞳仁定在她臉上。
見他不信,沈泠白下巴挑起,望向遠處的黑色的車身,“看見沒,我真的是路過,看見你淋雨,所以好心下來給你送傘。”
許清聿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黑色賓利靜靜停在街頭,京開頭的車牌,一模一樣的五個數字,昭示着車主的身份,他早在室友的口中就聽過,沈泠白家不僅僅是簡單的有錢。
深夜的街頭,雨霧寥寥,夜風裹挾着微涼的寒意從身後吹過來,打在皮膚上冰涼透骨。
“好冷。”沈泠白沒忍住打了個哆嗦,随後直接将手中的傘柄遞過去:“傘給你,拿着吧,我要走了。”
許清聿眉骨微擡,輕聲道:“不用。”
沈泠白見他不為所動,索性一把抓起他的手,柔軟的掌心觸碰他冷白的手腕,指尖輕觸的瞬間,如同一隻隻細小的螞蟻,在掌心來回爬走,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戰栗感。
沈泠白牽着他的手去夠傘柄,金屬器皿自帶涼意,但因為她握着時間太久,上面還有她留下來的餘溫。
金屬傘柄被她強勢地塞進許清聿的手裡,他看着她,漆黑的眼裡夾雜着一圈說不透的情緒,薄薄的雙眼皮向下斂着,細密的長睫垂着在下眼臉投下一片陰影。
“我走啦。”說完,沈泠白揚唇朝他露出一個比月色還沁人的微笑,随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她今天穿了條綠色的針織吊帶衫,下身是一條白色的短裙,沒了雨傘的遮蔽,她将雙手置于頭頂,用來抵擋那些從半空中簌簌落下的雨絲。
她踏着濕漉漉的瀝青路面,置身于雨幕中,沒一會,便消失在那輛賓利車的車廂内。
許清聿眼睜睜看着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眼底,最後連帶着那輛漆黑的車身也一同消失在視野裡。
他不懂,為什麼這幾天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撞見她,分明過去從未有過交集,卻在這幾天密集的産生聯系,好像不管在哪都能瞧見她似的。
手腕剛剛被她碰過,掌心好像在發燙,許清聿撐着傘,黑色傘柄上的手指纖細且修長,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月色溶溶,天上雲層忽轉稀薄,空氣中有裹挾着潮濕雨霧沁涼味道,許清聿打着傘走在街頭,雨點細細密密的砸下來,在地上濺落出圈圈圓圓的漣漪。
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在清晨放晴,今天又是個好天氣,金色的朝陽從東邊慢慢升起。
許清聿照例起了個大早,或許是這幾天太累,也或許是昨晚淋了雨的緣故,早上起來時,便感覺腦袋暈暈沉沉的,像是灌了鉛,又重又悶。
江正皓一大早便鬧起了肚子,這會剛從衛生間出來,就碰上許清聿,“起這麼早,又要去醫院?”
許清聿嗯了一聲,嗓音低低的,透着幾分沙啞。
江正皓聽出不對勁,視線落在他臉上,淩亂的碎發垂在額前,清隽的臉略顯蒼白,眼尾泛着淡淡的潮紅,唇色也比以往更加淺淡,他心一驚:“你是不是發燒了?”
許清聿沒量體溫,但身體有發燙趨勢,喉嚨又幹又疼,像糊着一層沙礫,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掃過桌上那把黑色的傘。
江正皓看他這樣,不免說道起來,“都這樣了就别去醫院了呗,等會上午還有兩節課呢,宿舍也沒有退燒藥,要不我叫個外賣,你吃了藥好好休息休息。”
許清聿:“不用了,我去看完江悅就回來,她一個人在醫院。”
江正皓見他不聽,頓時着急起來:“不是叫你不去,你晚點去也沒關系啊,自己身體難道不更重要,學校每天都有排課,你上了課,又要醫院照顧病人,還要去兼職,這鐵人也杠不住啊。”
許清聿置若罔聞,發燒而已,等會他去藥店買個退燒藥就好了,他起身:“沒事,我從醫院的回來的路上剛好可以去藥店買個退燒藥回來。”
“你...”江正皓失語,他知道許清聿父母都不在了,家裡隻剩下一個妹妹,如今還躺在病床上,他這是又當哥又當爸的,所有重擔都往他身上壓。
許清聿起身,拿起桌上那把黑色的傘,一夜過去,上面的水汽已經風幹,但餘光中還是瞥見有一小塊濡濕,他傾身從桌上抽了兩張衛生紙,動作溫柔的擦幹,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弄着傘身,他認真細緻的将傘折疊好,随後放進抽屜裡。
做完這些,他收拾好東西打算出門,臨走前,許清聿看着江正皓,拜托他:“等會麻煩幫我把書帶去教室。”
江正皓拗不過他,隻能無奈道:“放心。”
許清聿:“謝謝。”
那天沈泠白隻匆匆站在病房往裡挑了幾眼,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被許清聿撞上,她去的匆忙,什麼也沒打探到。
趁着上午沒課,沈泠白打算今天再去一趟。
她曲着手臂,懷裡捧了束花又一次出現在病房外。
還是和上次一樣,小姑娘一個人坐在病床,病房内其他兩位病人,跟前無不圍繞着一兩家人。
沈泠白走過去,就看見小姑娘在畫畫,她眨了眨眼睛,輕聲細語打了個招呼:“你好。”
聽見聲音,江悅轉過頭,視線向上,圓潤的眼睛閃了閃,她記憶力很好,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那天病房外和哥哥說話的女生,她禮貌的叫了聲:“姐姐。”
沈泠白驟然被小女孩甜甜的叫了聲姐姐,忽然有種吃了糖的感覺,她眉眼彎起,将手裡的花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
江悅順着她的動作看過去,接着問起:“你是?”
沈泠白解釋:“我是你哥哥的...”她頓了頓,接着道:“同學。”
雖然兩人不在一個年級,也不在一個學院,更不在同一個班級,但好歹是一個學校。
四舍五入,入的多點,勉強算作同學。
沈泠白這麼一想,笑了笑,順勢問道:“你是叫...江悅是麼?”
“嗯。”江悅點點頭。
“生姜的姜?”
江悅搖了搖頭:“江河的江。”
沈泠白了然,但随即又不免疑惑道,許清聿的妹妹居然不是和他一個姓。
沈泠白自來熟的坐在了病房前的凳子上,眼睛四處看看:“哥哥今天怎麼沒來醫院?”
江悅握着畫闆,如實回道:“哥哥忙。”
沒想到江悅會這麼說,沈泠白一愣,但仔細想想,許清聿平日裡不僅要上課,晚上還得在酒吧兼職到十二點,确實忙。
她一手撐着面頰,趁着許清聿不在,有一搭沒一大的和她聊天:“那你每天就一個人待在醫院嗎?”
江悅:“哥哥有空了就會過來,沒空的話,有護工阿姨在這。”
沈泠白臉色一僵,支吾道:“護工...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