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傳來敖景安壓抑的咳嗽聲,混着燭芯爆裂的輕響,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守了一整夜,姜雲禾終于出門了,可她還是忍不住透過門縫望去,隻見敖景安蒼白的面容在燭火下忽明忽暗,冷汗浸透的碎發黏在額角,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像是用鈍刀在割她的心。
“阿守。”她聲音發顫,轉身時裙擺掃落案上的藥碗,瓷片碎裂聲驚得廊下夜枭發出凄厲啼叫:“你守在這兒,一步也不許離開王爺。”
阿守握緊腰間長劍,劍穗上的銅鈴随着動作輕晃:“王妃放心,有我在,定不讓任何人傷害王爺。”
他話音未落,姜雲禾已掀起裙擺沖進雨幕。暴雨瞬間打濕她的衣襟,冰涼的雨水順着脖頸滑進衣領,卻不及她此刻心底的寒意。
大雨已經下了兩日了,天空陰沉漆黑的可怕。
青石闆路上的積水映着搖曳的燈籠,姜雲禾在回廊拐角猛地刹住腳步。蘇慧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淡粉色襦裙上的桃花刺繡在雨中裡泛着詭異的光,她正慢條斯理地把玩着鎏金護甲,指甲在柱上刮出刺耳聲響。
“蘇慧!”姜雲禾的聲音裹挾着風雨,驚飛了檐下栖息的雨燕。
蘇慧緩緩轉身,嘴角勾起一抹毒蛇吐信般的弧度:“喲,王妃這是舍不得我走?”她擡手時,腕間的銀鈴發出細碎聲響,與雨聲交織成不祥的韻律。
姜雲禾步步逼近,繡鞋在積水裡踩出朵朵水花:“你到底想幹什麼?”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卷來,吹得蘇慧鬓邊的珍珠流蘇狠狠甩在姜雲禾臉上,刺痛感讓她瞳孔驟縮。
“我想幹什麼?”蘇慧突然仰頭大笑,尖銳的笑聲刺破雨幕,驚得遠處的守夜人舉着火把張望:“我不過是來提醒王妃,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突然欺身上前,濃郁的香粉味混着雨水撲來:“還有……”
她的指甲幾乎要戳進姜雲禾的臉頰:“王爺此刻怕是身子有疾吧?讓我猜猜,莫不是他身有舊疾?這件事若是傳出去,那個無所不能的冷面殺神……”
“住口!”姜雲禾反手握住蘇慧的手腕,腕骨處的朱砂痣在雨中暈染成模糊的紅點。她想起昨夜為敖景安擦拭傷口時,他後背猙獰的箭傷疤痕,心中騰起滔天怒意:“你要是再胡言亂語,我定不會饒了你。”
“就憑你?”蘇慧突然發力,姜雲禾這才驚覺她看似纖弱的手腕竟有着驚人的力道。随着蘇慧一聲冷笑,暗處驟然沖出六個黑衣人,玄鐵面具上的獠牙在雨夜裡泛着冷光,手中彎刀劃出森白的弧光。
姜雲禾旋身避開刀鋒,發間的玉簪在打鬥中飛落,青絲如瀑散落。她摸到袖中的匕首,卻在轉身時被蘇慧揪住頭發,生生往後扯去。
劇痛讓她眼前發黑,恍惚間想起兒時在陳府,也曾被老嬷嬷這樣欺辱,那時的她無力反抗,可如今……
“王妃,别掙紮了。”蘇慧的聲音貼着她耳畔響起,帶着令人作嘔的甜膩:“這都是主人的意思。”
姜雲禾猛地肘擊蘇慧腹部,趁着對方吃痛松手的瞬間,揚手将一把香灰撒向黑衣人。可還未等她沖出重圍,後頸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蘇慧竟握着斷玉簪狠狠刺來。鮮血順着脖頸流下,在衣襟上暈開暗紅的花。
被拖出王府大門的那一刻,姜雲禾在雨幕中看到了街角那輛熟悉的青綢馬車。車簾被金鈎挑起,陳有意身着紅色長袍端坐在其中,腰間的玉佩泛着溫潤的光,那是姜雲禾當年為了感謝他,親手為他挑選的生辰禮物。
“歆歆,好久不見。”陳有意的聲音依舊溫柔,卻讓姜雲禾想起他将毒藥瓶塞入自己口中的那日情形。她想要開口質問,後腦卻突然遭受重擊。
在意識消散前,她聽見蘇慧得意的嗤笑,和陳有意那句低沉的歎息:“帶她走。”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王府門前的石獅子。阿守守在敖景安床邊,全然不知外面發生的一切。
而姜雲禾發間掉落的玉簪,正靜靜躺在王府的青石闆縫裡,被雨水沖刷得泛着冷光。
*
姜雲禾緩緩睜開眼,頭痛欲裂如鈍器捶打,鼻腔中沉水香混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涎氣息,刺得她睫毛輕顫。
鲛绡帳幔在穿堂風裡如雲霧翻湧,床榻旁鎏金狻猊銅爐吞吐青煙,将陳有意寝殿氤氲成朦胧的迷障。床褥上繡着的并蒂蓮紋硌得她脊背生疼,這才驚覺自己竟身着一件半透明的蟬翼紗衣,鎖骨處還殘留着蘇慧拖拽時的紅痕。
“醒了?”屏風後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帶着幾分蠱惑人心的慵懶。
陳有意赤足踏過冰涼的青磚,月白色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頭,發間水珠順着優美的脖頸線條,滑進敞開的衣襟。他周身蒸騰着沐浴後的熱氣,發梢滴落的水珠正巧砸在姜雲禾手背,驚得她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