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鎖扣合的聲響驚飛檐下栖鳥,姜雲禾望着那道逐漸消失的玄色身影,指尖仍殘留着敖景安替她披衣時的溫度。
腕間的掐痕還在發燙,混着心口舊疤的隐痛,像有人拿細針紮着血肉,一下下挑開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情絲。
“王妃該用膳了。”侍女端着藥碗的手懸在半空,聲音裡帶着幾分瑟縮。
自昨夜那場暴雨後,整個王府便陷入詭異的寂靜,連廊下的琉璃燈都被換成素白燈籠,在風裡晃出冷凄凄的光。
姜雲禾盯着碗裡浮沉着的枸杞,突然想起三個月前敖景安喂她喝補湯時的情景。那時他用銀匙攪散浮沫,笑她像小獸般盯着碗裡的紅棗,指尖還沾着她嘴角的湯汁,溫熱的觸感比這碗裡的藥更燙人。
藥汁觸到舌尖時,她猛地嗆咳起來。不是苦,是隐約的腥甜,像極了陳有意給她的那瓶“解藥”味道。
喉間泛起熟悉的灼燒感,她攥緊錦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之前她為了敖景安服下的蝕心散竟在此刻發作了。
更漏聲敲碎五更天,姜雲禾蜷縮在床角,冷汗浸透的中衣貼在後背,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肺葉間的鈍痛。
門軸突然發出吱呀輕響,帶着龍涎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渾身繃緊,卻在看清敖景安手中的青瓷瓶時,驟然洩了力氣。
“知道疼了?”他的聲音裹着夜露的涼,指尖卻探上她的額頭,試了試溫度才皺眉撤手:“陳有意給你的毒藥,本王倒是好奇,你究竟拿什麼理由騙自己喝下去的?”
姜雲禾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呻.吟。眼前的人影漸漸疊成重影,她看見敖景安解下外袍時,心口那道傷疤在燭火下泛着淡紅,像她簪子上的碎珊瑚,又像他為她描眉時,指尖沾着的朱砂。
“夫君……”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破碎如秋風中的枯葉:“求你,幫幫我吧……”
話音未落姜雲禾便被拽進滾燙的懷抱。敖景安的掌心碾過她腰間的軟肉,帶着懲罰性的力道,卻在觸及她後頸月牙形疤痕時,驟然放輕。
姜雲禾嗅到他身上混着酒氣的龍涎香,想起那夜他壓在她耳邊說“歆歆可知,我等這聲夫君等了多久”時的滾燙呼吸。
“幫你?”他的唇擦過她顫抖的睫毛,齒間溢出的輕笑讓她渾身發寒:“你不是更喜歡用身體換嗎?像昨夜那樣,喚我夫君,再用這種眼神看我……”
錦被被扯開的瞬間,涼意混着羞恥感席卷全身。姜雲禾想推開他,卻在觸及他後背猙獰舊疤時,指尖突然失去力氣。
“别這樣……”她的抗議被吻碎在唇齒間,敖景安的指尖沿着她腕間掐痕摩挲,像在把玩一件精緻卻殘破的瓷器。
室内溫度節節攀升,她聽見自己破碎的嗚咽混着他壓抑的喘.息,突然分不清這究竟是報複,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救贖。
當疼痛如潮水般漫過全身時,姜雲禾終于在混沌中抓住最後一絲清醒。
醒來時窗外正落着細雨,梧桐葉上的水珠順着瓦當墜下,在青磚上砸出細小的坑窪。
姜雲禾動了動酸痛的四肢,觸到枕邊冰涼的瓷瓶。瓶身上刻着纏枝蓮紋,是敖景安書房案頭常擺的那隻,裡面裝着的,是太醫開的可以緩解蝕心散的藥。
“姐姐可算醒了。”蘇慧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帶着幾分刻意壓低的急切:“主人派我來救你,咱們得趁夜逃出王府 ——”
“救我?”姜雲禾望着對方袖中露出的半片令牌,突然想起敖景安說過的 “局中局”。
蘇慧脖頸間的青紫指痕已消,取而代之的是陳有意送的翡翠項圈,在晨光中泛着冷幽幽的光,像極了王府地牢裡鎖犯人的鐵鍊。
“姐姐可别忘了,”蘇慧的指尖纏上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你中了主人的‘蝕心散’,若不按時服藥……”
喉間突然泛起熟悉的腥甜,姜雲禾攥緊瓷瓶,指甲幾乎要摳進瓶身紋路。她想起昨夜敖景安喂她喝藥時,掌心覆在她後頸的溫度,那溫度裡藏着的究竟是恨還是愛,此刻都被蘇慧眼底的急切碾成齑粉。
三更梆子響過三聲時,姜雲禾跟着蘇慧翻過王府後牆。夜雨未歇,青石闆路泛着水光,遠處更夫的燈籠在霧裡晃成昏黃的團,像極了那日她在廊下點蓮花燈時的燭火。
“往這邊走!”蘇慧拽着她躲進巷口陰影,指尖突然死死扣住她手腕,“主人說,隻要我能把你送出去,他就給我解藥……”
話音未落便傳來弓弦輕響。姜雲禾感覺有破空聲擦着耳際掠過,蘇慧的身體突然重重砸在她身上,溫熱的血順着她衣襟往下淌,在月白襦裙上洇出猙獰的花。
*
雨絲如簾,細密地交織在青石闆路上,遠處更夫的燈籠在霧霭中若隐若現,宛如飄忽不定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