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文君到了A市,已經是淩晨。他照例先來醫院,醫院大部分病房也都熄了燈,隻有值班的護士在護士站值班,他輕車熟路,把路上買的熟食分給醫護人員。
護士都是一些年輕的女生,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每次一來,她們就嘿嘿嘿捂着嘴笑。
這個男人很有錢,每周都來,據說是來看女朋友的。
但目前還沒見到。
小姑娘都一個個虎視眈眈,大膽問地,眉目傳情的,數不勝數。
但是發現這位莊先生有一個堵門訣竅,裝傻充愣,反而是用這樣的一張臉來裝傻,沒有人不買單。
他照舊穿着黑色的大衣。
A市要冷很多。
莊文君穿的依舊單薄。
他乘坐電梯到達6樓,隻是再也不能往裡面走,有值班的護衛人員,一層門,裡面又是一層門。
他站在樓梯口的地方,幻想着能夠足夠幸運見到文榆安好的樣子。
他本來相像往常一樣,在這裡坐一會兒就走。
他靜止地站着,像一棵老樹。
“不好意思,讓一下。”
他當道了,莊文君抱歉,側身而過,身後的女子的眼睛一下子撞進胸脯上。
文榆張着小嘴,嘴巴蒼白,起皮,在小口呼吸。身上穿着病号服,外面穿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羽絨度,又裹了一層圍巾。
因此隻有她的上半張臉露在外面。
隻不過現在她可以把嘴巴嘔出來,微微喘氣。
莊文君頓時愣住了,手‘嘴’、眼,倒不知道哪一個該先動了。
她戴了頂棕色的帽子,隻漏出帽檐下的皮膚。莊文君能看到她的頭皮,青色的。
她的右眼上方是腫的,還是青紫色,腦袋上甚至有針孔的痕迹,右邊眼睛似乎受到壓迫,比左邊小。
這麼看,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延伸到圍巾裡面。
文榆看他一眼,似是覺得奇怪,皺起眉,在看他。
可能是來看望家人的病人吧,文榆努力側起身子,想從夾縫兒裡擠過來。
他離她很近。
一個巴掌的距離。
他居然能聽到文榆呼吸時候肺如同換氣扇的聲音,他的眼淚頓時傾盆而下。
他呆呆地叫她,“文榆……?”
文榆已經越過他,這個時候動作緩慢地又轉過身看他,似乎身體上有傷,她的動作都很慢。
“嗯?”
她回應。
未來得及躲避,莊文君一把抱住她,聲淚俱下。
“哎?”
這是?
文榆覺得他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似乎是某個電影明星?
“你是?”莊文君沒有用力把她,輕輕摟住了她,文榆感覺得到,他在大幅度地顫抖。
如果不是在拍戲的話,那就是認識的朋友了。
“你認識我?”
莊文君放開他,痛苦、掙紮地看着她,他以為文榆是在生氣不願意見他,現在看來怎麼是她把她忘記了。
“你不記得我了嗎?”他的嗓音沙啞。
文榆有些不好意思,肢體動作對他很抗拒。
“我腦子撞壞了,不記得了。”
他的眼睛還在流淚,鼻子紅紅的,有點冰涼。
“我是……”莊文君該怎麼描述呢,他們剛剛鬧矛盾,“我是你男朋友。”
文榆聽到這個回答,眉毛挑起,驚奇又優越,“你……?”
文榆看樣子有點想笑,雖然記不起來,但應該是朋友,因為見到他總有一股莫名的心安。
“嘿嘿嘿,你們怎麼都這麼說。”她嘿嘿嘿笑了,一隻眼睛眯起來,另一隻還在腫着。
莊文君認真起來,“還有誰這麼說?”
文榆眼睛滴溜溜,嘟起嘴巴,“邢惟,你認識嗎?”
文榆眼看着他的臉色壞了,陰雲密布。
“認識。”
“你記得和他的事情嗎?”
文榆點頭。
“那你是他的朋友嗎?”文榆問。
莊文君真不知道邢惟這個人腦子裡在想什麼,沒好氣,“不是,我是你男朋友。”
文榆呵呵樂起來了。
“你有證據嗎?”
她心情看起來不錯,恢複地也好。
莊文君漸漸穩下心,“你看我們的聊天記錄,我們的照片。”
文榆看向他,愣了會兒,回過神,“我好想真的見過你,但我記不得了。”
“但是,”說道這裡,“照片那麼都不準确的,要是這麼看我和邢惟還訂過婚呢。”
莊文君不語,一味翻起聊天記錄,他沉默不語。記錄裡能承認身份的沒有。
文榆踮起腳,也看他的屏幕,“你會叫你女朋友大名嗎,”她指向備注,那是兩人剛加上微信的時候,記錄一下子翻到底,文榆徹底笑了,“bro ,看來我們真的不熟啊。”
“你看你的手機,我們有照片的。”
文榆拿出來,從相冊裡找。“沒有的啊,我早看過了,我沒有和其他人的合影。”
莊文君一張張翻來,果然沒有。
隻有在海島的風景照。
會不會是邢惟删掉了?
沒必要啊。
文榆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有事你明天找邢惟吧,我去睡了。”
文榆進了那扇門,又關了那扇門。
莊文君被夜風一吹,才感覺到自己的臉好涼,一摸都是眼淚。
·
文榆最近睡眠不好,整個病房很大,她不記得很多事,她很難受,尤其是對于陌生環境的掙紮。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簡直要殺了她。
她總是晚上偷偷溜出去,圍着醫院逛一圈,聞一聞新鮮的空氣,和路邊的烤玉米味兒。邢惟總是不是讓她多吃,也不允許她吃路邊的垃圾食品。
他将她所有的銀行卡設置限額,餘額裡也沒有錢,,于是她隻能一遍遍聞空氣裡的味道。
第二天她照常十一點起床,洗漱之後,她戴上帽子。出門之前她看看鏡子裡的自己,臉上還是青紫未銷。
邢惟有時候總是盯着她看,悲傷、擔憂,都寫在臉上。
一開始文榆也不相信他,可是這個人隻道她所有的密碼。
“沒事,大不了整容就好了啊。”
邢惟并未及時答複,他隻是歎口氣,削瘦的脊骨透過薄薄的羊絨毛衣,他瘦了好多。
“你連打耳洞也隻敢打一對,整容該多害怕呀。”
聲音被壓抑,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文榆腦子裡忽然激活了同一副畫面,那個男人也是憂愁無比,微微駝背,刀削斧鑿般地面龐。
可是文榆就是想不起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