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早,加之于家的屋子地段好,處于村中心,于海宗的喊聲很快就引來了左鄰右舍。
很快,于家的牆頭扒滿了看熱鬧的人。
“娘,分家,我們要分家。”于海宗跪在地上繼續大喊。
楊素雲抱着四歲的于霖跪在他身旁,小聲抽泣。
于楊跪在于海宗的身後,低下頭,于齊則一臉茫然地跪在他右側。
圍觀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讨論于海宗夫妻弄出這一出的原因。
“海宗這是做什麼?大光才犧牲沒幾天,他就這麼迫不及待要分家,對得起他大哥嗎?”
“真沒想到海宗竟然是這樣的人,他大兒子讀書的前都是大光出的。”有人附和。
老太太住的東屋還沒傳出任何動靜,反倒是于海耀和吳彩霞兩人假模假樣地勸解。
于海宗滿臉痛苦,高聲道:“娘,二房家裡窮,養不起大嫂孤兒寡母,我們要分家。”
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到于知樂三姐弟身上,于知樂和于越沒有任何表情,于遲自顧自地玩着木棍。
于海耀倒忙得很,見三姐弟出現,又跑到于知樂三人身邊裝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唉聲歎氣,最終又什麼都不說。
又過了幾分鐘,于海宗一家跪在院子中央被村裡人不知奚落了多少回,老太太才從東屋推門而出。
“老二,你一大早就搭好戲台子,不用上工?有什麼等下工再說。”老太太怒目瞪向于海宗。
于知樂嘴角勾起嘲諷的笑,這是老太太和于海耀的管用技倆。
有人高聲道:“蘭嫂子,于老二可等不了,樂妮和小越多吃一粒米,他都要受不住。”
周圍哄笑聲一片。
老太太看了一圈湊熱鬧的人,咬牙道:“你爹不在家,既然你跪地要分家,那我就做主把二房分出去,以後老大一家生養死葬嫁娶的事就都由我管。”
“好!蘭嫂子有魄力,不像于老二這麼沒本心。”老太太的話讓一群人拍手叫好。
于知樂的冷笑聲不合時宜地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衆人這才看見她手裡的菜刀。
“分家!該分給我家一樣也不能少!”
說着,她手起刀落,磨得發亮的菜刀欻地一聲劈開了與她小腿齊平的竹椅。
在許多人眼裡,于知樂一直是嬌滴滴的形象,她這一手驚掉了許多人的下巴。
于海耀看得心一顫,勸說:“樂妮,你别不懂事,你連生火都不會,分了家怎麼照顧小越和小遲?”
于知樂把刀口調整向他,表情似笑非笑。
陽光恰好照在刀面,反射到于海耀的臉上,晃得他有些發暈。
“于知樂,真是翻了天了你,竟然敢拿着刀對着長輩。”老太太怒氣沖天,把與于海耀商量好的事抛之腦後,就要上前奪刀。
于知樂舉起菜刀,重複道:“分家,該分給我家的一樣也不能少。”
不少老一輩的人從她身上看出了于海光的影子,從前的于海光也是這般不要命地舉着菜刀讓老太太别克扣弟妹的夥食的。
旁人想得起這出,與于知樂面對面的老太太自然也不例外,她被氣得大喘氣,說:“你,你真是反了,今天我非得教訓你不可。”
“弟妹。”老支書的聲音讓老太太瞬間啞火。
老支書可是當年手把手将于老爺子帶成鎮遠洋隊船長的人,于家人都很尊敬他。
于海耀陪笑:“張叔,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不是鬧分家嗎?來給你們分家。”老支書敲了敲煙鬥,進了門。
接着,大隊長和于家的族老魚貫而入。
老太太表情一僵,很快恢複正常,說:“正好,老二鬧着要分家,就把二房分出去得了。”
“一切按潮川的意思來。”老支書掏出一張紙,抖散,眼神掃向伸長脖子的圍觀村民,“其他人都去上工,遲到一分鐘就扣工分。”
老支書在村裡很有威望,隻一眼就村裡人歇了看熱鬧的心思,向四周散去。
于家人連同族老和大隊幹部通通進了堂屋。
“樂樂,你來念。”老支書忽略了于海耀停在半空的手,徑直把信紙遞給于知樂。
于海耀的臉色難看,用手肘捅了捅吳彩霞。
“張叔,小妮子懂些什麼?不如讓海耀來念。”吳彩霞會意,立刻出聲。
于知樂不管她說什麼,直接開口讀信。
信裡詳細記載了于海光在部隊這麼多年寄回的津貼總額及餘額,公中的錢也記得一清二楚。
“一千五百元和祖屋分給大房,剩餘一千元平分三份,西屋五間房歸二房所有,三房住現有的屋子,糧食等按人頭分。”于知樂講出于老爺子的安排。
吳彩霞立刻炸了:“憑什麼?憑什麼要分一千元給大房?憑什麼?”
聽了這樣的分法,于海耀也不強裝好人了,極力反對。
老太太顯然也對這個安排很不滿,鐵青着臉:“家裡早就沒有這麼多錢了,我去哪找一千塊給他們。”
堂屋本就光線較暗,又因吸煙的老支書和族老們煙霧缭繞,沒有人注意到她往上飄的眼神。
“弟妹,這是潮川的意思。”老支書歎了一口氣。
老太太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态:“我管它誰的意思,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遠洋捕魚時間長,風險大,她不知道于潮川每次出海前都會給老支書留封遺書,内容無一例外,都是關于分家條例,其中家庭财産餘額逐年變化。
“那你說還有多少?”老支書又用力吸了一口煙。
老太太比了個二的手勢:“隻剩兩百了。”
“弟妹,大光這些年的賣命錢不止這個數。”老支書提點。
于知樂冷哼一聲,低頭看刀刃,恰好見到于遲遞來一塊磨刀石。
她就着磨刀石磨出锵锵聲,時不時朝老太太最寵愛的孫子于富冷笑,吓得他直往吳彩霞身後躲。
“于知樂,你做什麼?”吳彩霞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