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我揉着眼睛坐起來,有什麼輕而薄的東西從臉上滑下,撿起來才發現是那位少年的手套。想來一定是他替我遮光放的。
這一覺睡得太好了,雖然我連他叫什麼還不知道,但有個人作伴真的讓我安心很多。
不對!我什麼時候睡着的?少年呢,他走了?他為什麼不把我叫醒?
他難道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嗎?我着急忙慌爬起來跑出山洞。希望他沒走遠,更祈禱他沒遇到那種怪物,他是那麼漂亮溫柔的孩子,可千萬别出什麼事啊。
不知道他從哪個方向離開的,我下意識佝偻腰背壓低嗓音輕喊:“喂,你在這裡嗎?喂——”
沒找多久我聽到斷斷續續的腳步聲趕來,忙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緊走兩步,又後知後覺停下——萬一不是他,而是那個怪物呢?
冷汗猛地濕透衣背,腿也開始發軟。我盡可能放輕腳步快速挪蹭到一棵大樹後面,緊貼樹幹微微探頭看去。這一看,我心裡一緊的同時也不由得萬分慶幸。
竟然真是怪物!
原來它長這個樣子——頭戴破舊的鬥笠,上身赤裸,骨骼嶙峋,骨刺長短突起的手臂前端嵌着一把刀。它揮舞着詭異的刀狀前肢砍落攔路的枝條藤蔓四處搜巡,時不時突然轉頭向枝葉搖動處戳刺劈砍。
我唯恐被發現,戰戰兢兢縮回樹後,死死捂住嘴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如來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耶稣基督不管是誰都好,求求你們保佑我,讓怪物和昨天一樣什麼也沒發現快點離開!
不幸的是,我所有的好運氣似乎都在遇到那個少年時用光了。
咔哒咔哒的腳步逐漸逼近我的藏身之處,略略停頓後好似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加速迫近。
當它邁入我視野中的那一刻,怪物猙獰的臉上露出興奮嗜血的表情。它粗砺的嗓音擠壓出野獸般的低吼,高舉怪異的前肢,臂狀骨骼上嫁接的刀刃反射出一抹弧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也預告着我即将告結的生命。
“嗚……”我壓抑不住洩出一絲哭聲,心裡全是逃命兩個字,身體卻猶如凍僵似的提不起絲毫力氣,手腳抖如糠篩,整個人似木偶般無知無覺呆愣在原地。
等死的時間太漫長太難熬了。
爸爸媽媽,我真的好想你們,不知道在這裡死了能不能回去?還有那個小少年,他還好嗎?
紛亂思緒似流水般劃過腦中,我絕望地閉上眼,等待着怪物揮刀砍下的瞬間,準備迎接這場噩夢的結尾……
“%$@*&#!”一句厲喝如天降神音響徹我耳旁,同時響起的還有利器穿透身體的撲哧聲。
是他!我睜開眼,見到怪物化為黑煙消失,映入眼簾的是持刀作沖刺狀的紫眸少年,他喘着粗氣,下一瞬穿過淺淡的黑煙飛撲過來。
“¥#%?%&@$#……”
他叽裡咕噜說着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把我翻來覆去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期間還不停輕觸我的頭和背。
我隻顧木楞楞盯着他,好似從地獄步入人間,身體漸漸回暖,瀕臨死亡的驚吓和劫後餘生的喜悅又催生出更多眼淚。
見我身上沒什麼新傷口,他明顯的松了口氣,伸手輕柔地撫過我眼角。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手似乎也在微微顫抖。
“我、我沒死嗎?”摸索着握住他手腕,再次死裡逃生的我向他确認,難以置信就是這雙細瘦的手從怪物刀下救了我。
少年點點頭,給我一個安心的微笑。我腦子一空緊緊抱住他大哭起來,宣洩着我的恐懼和免于一死的慶幸。
他愣了下,稍用力收緊胳膊,嘴裡慢慢說着什麼,平和安定的低沉安慰聲萦繞在我耳邊。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我停下嚎哭後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臉頰驟然發燙,連忙放開他,胡亂抹了抹眼淚跟他道歉。
他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搖頭,握住我的小臂扶我站起。
“謝謝你,我、我以為我要、死在、在這裡了……謝、謝謝你救我。”我抽噎着努力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胳膊上的手緊了緊,他搖搖頭,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線條明晰的胸口。
“你是、是說我不會死,因為有、有你在?” 我半蒙半猜他的意思問道。
他抿唇,神情嚴肅地重重點頭。
“嗯,幸、幸好有你、你在,謝謝你保、護我,你真的好、好厲害!”少年低下頭,細軟的黑色發絲沒能遮住那雙微紅的耳廓。
他一路攙扶着我往回走,我還沒能從剛才的恐懼中緩回神,一邊哽咽一邊斷斷續續說着睡醒之後的事。他很安靜地聽,時不時嗯一聲。
山洞口撒落的水果、竹筒和濕潤的土壤默默展示這裡發生過什麼。
他一定是趁我睡着時獨自尋找食物和水,回來卻不見本應熟睡的我,顧不得把東西放下就跑出去找我,千鈞一發之際把我從怪物刀下救出。
這個少年真的太好了,我感覺自己要離不開他了。但他一定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不可能永遠陪着我,而且他這麼厲害,我……我不得不承認不具備任何求生技能的自己,完全是個累贅。
見他彎腰開始收拾地上的果子,我也不好意思光站着,幹脆過去一起撿,又得到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話說這個少年真的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男孩子,他們這麼大的時候那真是叛逆得一言難盡!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有見過長這麼好看的男孩子啊!
果子不多,他随手摘了兩片葉子包起來提在手上,我試圖接過來卻被他溫和地按住手拒絕了。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腕,見我沒抵抗才收緊手指牽着我往外走。
“那個,我們真的要出去嗎?林子裡說不定還有怪物,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是我、我什麼也不會,一定會拖累你的!要不、要不你一個人……”
我明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丢掉累贅後,憑他的身手獨自走出這裡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但我的内心根本不想這樣啊,我也希望活下來,說不出“你先走吧讓我一個人留下來”這種自我犧牲的話啊!
少年不待我話音落下立即扭過頭,眉頭緊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我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他臉上一直保持的溫和平淡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悲傷?亦或其他一些我分辨不出的複雜表情。
他短促呵斥兩句,加大力氣繼續拉着我走。
我不敢再說什麼,就這麼跟在他背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一個湖邊。
今天的陽光很好,碎金似的灑在水面上。在這罕有人迹的地方,清澈見底的湖水如鏡一般,偶爾被風撫起悠悠微波。湖邊大大小小的石頭散落,其中一塊最大的石頭有我小腿高,表面平滑,半截向下傾斜延伸進入水中,形成一個天然的觀景平台。大石頭邊甚至還有一棵開着花的樹,粉色花瓣随風飛舞,像是我曾經聽說卻始終無緣見到的櫻吹雪。
此時此刻我卻顧不上賞花觀景了。
“有水!”已經一天多沒喝水還哭了好幾次,渴得喉嚨火燒火燎,現在終于見到水了!
我忍着腳底的刺痛,三步并作兩步奔到湖邊捧起水大口大口喝着,等喉嚨裡那陣焦渴緩解後,我一屁股坐在這塊平坦的石頭上俯身撥弄湖水,卻被平靜水面倒映出的自己吓了一跳。
這一天多在林中奔波,摔蹭出的傷口微微紅腫,沾到的泥土又被淚水糊成了泥,頭發也亂七八糟地混雜着草屑葉片土粒,看不出個人樣來。
所以說,我竟然是用這種鬼樣子和他待在一起,中間甚至還靠在他肩上睡了一覺嗎?!他沒有嫌棄我真是太有風度了啊!天哪,請讓他忘掉我這副醜樣子吧!要不、要不把我腦子裡這段記憶删掉也行!欲哭無淚……
就着湖水洗幹淨臉,頭發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處理了,而且現在這種處境也确實不适合長發飄飄。
“你的刀方便借我用下嗎?”
在大石頭旁邊洗果子的他聞言,頭也不回自腰間解下刀連帶刀鞘一并遞給我。
我甩幹手上的水珠,接過刀認真端詳:“這刀看起來就很鋒利啊!”跟小少年尤其相配。
他身上也有種鋒利無比的氣質,尤其是持刀穿透怪物的那一瞬,簡直和他手中所持閃過寒光的刀刃一樣,散發着斬斷一切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