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雙手搭上從胸口探出的一截搶尾,試着往外拔了拔。不行,定得太深,光憑他的力氣無法脫身。
季清風已經追到他面前,左手攥拳,胸膛拉扯得極開,如一把蓄勢待發的硬弓。
這拳要是挨實,他這顆頭,絕對保不住。
算了,反正欠他的多了,打一拳就打一拳,大不了之後換個殼子。
陸庚閉上雙眼,等待拳頭落下。
季清風的拳風卻停在他面前。陸庚微微睜眼,就見他赤紅雙目,咬牙切齒:“你……帝君既已饒你一命,你就該老實在獄中贖罪。陸庚,你根本不配越獄。出了鬼市,全天下都在追殺你,你以為你還能活?”
陸庚笑笑:“我自有辦法。”
季清風面色急劇陰沉:“既然如此,你不如死在我手上!”
他擡手,重重掐上陸庚的脖子,似是洩憤般,五指扣下,一折,隻聽“咔哒”的骨裂聲,陸庚隻覺脖子以下再度松泛,熟悉的劇痛和窒息感讓他幾乎抑制不住呻吟。
季清風嫌惡地一揮手,陸庚呱呱墜地,疼得兩眼翻白。
身後傳來沈雲璋的驚叫,似是難以忍受這般血腥殘忍的場面,“碰”的一聲,吓暈倒地。
陸庚躺在血泊裡,半晌才強壓下可怕的劇痛,扯起笑容:“師弟,我都說了,你這樣殺不死我。”
季清風扯起冷笑:“我知道,不過,這樣如何?”
他拔出刺穿陸庚胸口的長槍,屍體像是失去提線的木偶,轟然落地。季清風一腳踩上陸庚的頭,微微躬下,提槍,對準他的頭骨,猛地刺下——
顱骨瞬間碎裂,可怕的痛感卷席,血濺在季清風臉上。
陸庚隻覺天昏地暗,疼痛仿佛讓周遭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這簡直就是酷刑!
很快就結束了,很快就結束了——不就打兩下嗎,又不會死。
雖說不會死,但真的很痛。
實在是太痛了呀!
整顆頭都像是泡在水裡,分不清到底是眼淚還是血。
仿佛又回到過去一百年的日子。
但他清楚,他欠季清風的,哪是這一兩拳能還清的。
正在這時,幻境突然撕開一道裂縫,一個黑色身影擠身進來。
裂縫在他進入後立刻合上。
從陸庚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來人的臉。
褚賦塵清冷的臉在看到他的瞬間,倏然變得慘白,手中多出那根用作武器的尺骨,磅礴的妖氣将季清風震退一步。
季清風盯着褚賦塵,笑容變得愈發扭曲:“好啊,一天竟然能遇到兩個。”
陸庚來不及細想,也沒反應過來他話中的“兩個”到底是什麼意思,擡眼看向來人,卻隻能看到一雙繡工精美的黑色長靴。那人周身被黑色妖氣籠罩,顯得更加陰郁。
陸庚開口想說什麼,剛張嘴,就嘔出一口黑血。
褚賦塵隻在原地愣怔片刻,便上前,将他單手抱起,另一隻手持尺骨而立,姿态有如持劍,眸色暗沉,對季清風道:“這是鬼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季清風冷笑:“這邪祟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蠱,當年毀了你的宗門,拆了你的廟、殺了你多少門生,事到如今你還要護着他?”
“非你所想。”
“不是我想的那樣?哈哈哈哈哈,死在他手下的哪一個人不無辜!是我師父該死,還是我師兄?也是,你心裡隻有他,哪裡還有半分道義蒼生!”
說到最後,他幾乎咬牙切齒,“你這種人,根本不配為仙。”
陸庚迷迷糊糊,隻聽見這最後一句,剛想張嘴替他辯駁,結果又牽扯到了傷口,再吐了一口血出來。
季清風望着他,道:“今天,你和他,一個也别想活。”
說罷,槍尖直刺向褚賦塵。
看着這套熟悉槍法,陸庚頗有些感觸。
想當年,季清風的槍法還是他教的。
褚賦塵一隻手抱着陸庚,另一隻手祭出那根邪術化煉的尺骨,幻境内妖氣四溢,猩紅的靈力蓋過綠色,将他的臉照得溫亮。
“好,好得很。”季清風再度提槍,直逼褚賦塵而去。
兩兵相接,一正一邪,高下難分。
暈倒的沈雲璋此刻幽幽轉醒,見二人交戰正酣,叫道:“清風将軍,帝君交代,千萬不要戀戰,我……我們先回去。”
季清風目光陰毒地觑過陸庚,忽然冷笑:“也對,既然屍伥現身此地,那這個燈會也不用再留。”
說罷,周身迸發出強烈的靈暴。
陸庚心道不好,這是打算召喚原身。
正神降臨此地,那這一鬼市的邪祟,都不用活了。
褚賦塵顯然也明白此理,攥緊尺骨,嚴陣以待。
陸庚蜷在他懷裡思索對策,層屋墨影中,似有一樣物件正散發着紅光。陸庚突然靈光乍現,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朝季清風身後揚起下巴,以口型道:“我的槍。”
既然方才這支斷槍能破開文仙筆的靈力屏障,那現在,也可以嘗試破除季清風的靈力護身。
褚賦塵了然,抱着他,朝那處一躍。
陸庚打出一道靈力,正好擊中槍尖。
斷槍立刻有了回應,如同見到闊别已久的至交般,發出興奮的嗡鳴聲。
“過來。”陸庚道。
斷槍如流星般朝他飛來,落入他手中。
季清風此時才察覺他的意圖,目眦欲裂,朝他打出一記靈暴。
陸庚微微一笑,朝他擲出槍頭,一槍/刺破他的靈力護身:“小師弟,你還是太嫩了。”
季清風半跪在地,喉頭幾不可查地動了動,大約是受他一創,傷到了内裡,但他很快便将那口血咽了下去。
“清風将軍!”沈雲璋爬到他身側,将他扶起,拿出文仙筆,一束金光将二人籠罩。
“不能放他們回仙界!”陸庚喝到,褚賦塵言出法随,黑色靈力朝那道金身襲去,卻并未擊中。
“他的原身不在此地,”褚賦塵擦去嘴角的血,看着兩人消失在原地,轉而看向陸庚,瞳孔微縮,握住他的手,“你如何?可還能動?”
陸庚擡手,紅色的屍斑爬滿整條胳膊,是因為他方才将靈力用于驅使斷槍,沒有分出多餘的抑制屍化,隻是看着吓人罷了,便搖搖頭:“屍體罷了,不算重傷,不必大驚小怪。”
褚賦塵注視着他胸口的血洞,抄過他的膝彎,将他橫抱起:“我替你找個鬼畫師。”
陸庚的頭靠在他懷中,輕咳兩聲:“好啊,那價錢——”
“我來出。”
陸庚摟上他的脖子:“得嘞,還是褚老闆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