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列站了起來，又坐下，旁邊的師兄弟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那隻花孔雀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就是你啊，語言課上睡得流口水的鄉巴佬？”

說着，花孔雀甩過頭去說：“我知道，咱們隊呢，有的隊員力氣大，長了一身橫肉，自以為天下無敵。卻不懂得，光是身體強壯，人前逞能，不守紀律的不叫英雄！英雄，在于心的修煉，正确地認識自己力量，用在正道上，比如說你們的領隊我～在最危急的時候，拿着紅旗從天而降，身負起隊伍所有人的性命，帶你們脫離現場。這才是英雄之道！掌聲！”

新陸人鼓起手掌，一連串響聲齊整地像搖晃塑料的拍手玩具。

“你分明是搶埃列的功勞……”身邊的師兄弟，有心急的，實在是聽不下去，正要反駁，卻被埃列一把捉住肩膀，按了下來。

他敲着旗杆，仰起臉：“埃列諾茲，站起來！”

埃列站了起來。

“你來說！我是搶了你的功勞嗎？”

“……沒有。”

“這還差不多。逞英雄的事，這次我可以當你初犯，不記過，但是私藏武器，還在休息時間公然集會，耀武揚威，實在是太過嚣張，罪無可赦！”

埃列聽得，不動聲色，隻是将帽檐悄悄擡高了一些。得意洋洋的領隊正看到帽檐下一雙亮銀的眸子剮了他一眼刀，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怎麼，埃列諾茲謝禮卡！你不服氣嗎？”

斯圖爾特退到隊伍中間，紅旗豎在身後，手指有力地指着他的鼻子：“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我不把話說絕是給你面子。要知道，你和你的隊友們不是一條心，你看不起他們。因為你根本不想當新陸人！”

“行為獨立？不合群而已～”

“……”師友的目光從斯圖爾特身上抽回來，壓在埃列的身上。

“領隊說得對！！！”黃色爆炸頭的新陸隊員——他好像是斯圖爾特的副手，忽然高聲起哄，他身後的其他隊員也會意，嘴裡說着“對呀對呀”，議論一片。

埃列感到身後的氣氛越來越僵硬，如芒在背，隻想迅速結束這個話題。

“想結束話題？散會回去？”斯圖爾特在聲浪的起落間，走到他面前，聲音壓回私人對談的語速和語調，話尾帶着竊竊的笑，“我看是被戳了肺管子，說不出話了吧。”

“我斯圖爾特有着貓頭鷹的眼睛和耳朵，你的動靜瞞可不過我。”

聽着更像是齧齒類。埃列的眼珠在帽檐的陰影中提起來，偏向一邊，他知道斯圖爾特在看他的眼睛。

“做個交易怎麼樣？把你私藏的武器呈上來，以後你愛做英雄做英雄，愛搞特殊就搞特殊。你要是看不上那些中陸人，調來我的隊伍也可以，如何？”

埃列警惕地擡起頭，瞪向金發的領隊：“恕難從命。”

“哎喲喲喲，好兇猛啊！”花孔雀将旗杆杵在地上，起哄聲瞬間停了，他縮起肩膀，再次揚起音量，“你們看他多厲害！今天能殺虎，明天就能殺人呀！”

埃列邁一步向前，與那隻花孔雀對峙着。花孔雀提起旗杆，勾起嘴唇，一手握着柄，一手指着旗杆擺出打台球的架勢，冷不丁地戳着埃列的肩膀。他見着埃列像是趕蒼蠅一樣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旗杆，嘲弄地笑了起來，兩鬓垂下來的發梢随着笑聲颠了起來。

“無聊！”埃列雙手插在兜裡，轉身走了。

“把他的帳篷搬到最外面！滾去帳篷裡寫檢讨，在交出武器，誠心歸順之前不許出來。”

花孔雀刹那間翻了臉，教訓着他身後的同伴：

“還有你們。我警告你們，從今以後，不服從共同理想的人，不配當我的隊員，也不配在隊伍裡待着！你們哪個膽子大的再和那個毫無榮譽，違反紀律的家夥往來試試看？”

“我會盯着你們的！散會！”

-----------------

“埃列，你不要在意領隊的話……我們都認為你挺身而出是英雄之舉。那個領隊妒忌你罷了。”

“忍一忍吧。”

在拆掉帳篷的時候，有師友佯裝路過的，給他留下一些水和食物，悄悄地和他說話。

埃列看着遠方盯梢的新陸人，不動聲色，回答道：“沒關系，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

說完，他根據領隊的命令，将自己的帳篷挪到了營地的最外側的河邊。夜裡，他坐在帳篷裡攤開一張紙，咬着筆尖，準備寫檢讨書。結果撓頭撓了大半夜也沒憋出半個字來。

畢竟，自從上了大學之後，他再也沒寫過這東西。

搬出營地的前兩天，他的一舉一動都被那些紐陸人監視着……有這種精力，去監督那些長得像狼的老虎不好嗎？

他躺進睡袋裡，枕着雙臂。

反正也寫不出來什麼所以然，還不如先大睡個三天三夜。埃列想着，但是那種被監視的感覺總讓他睡得不太安穩。

第三天黃昏，他繞着主帳篷轉了一圈，當晚難得睡了一個香甜的好覺。清醒後，他滿意地伸了個懶腰。

意識稍微恢複了一些的時候，他猛然發現那種感覺竟消失了。他彈出睡袋，掀開帳篷向外張望。

監視他的人連同整個營地的帳篷都消失了，熱鬧非凡駐地一夜間空無一人。篝火燒盡，炭黑的幹柴枝條左枝右杈地散在地上。紫紅色的炭盆留有餘溫，他嗅聞到空氣裡有烤過幹糧的、灰燼的味道。

他們走了兩個小時左右，不是夜晚，也沒有留下任何緊急撤離的痕迹。

埃列走出帳篷，躺在空曠地上，望着雨林重疊的樹冠，閉上了眼睛。

半晌，似乎是想清楚了什麼。他起身收好了帳篷，将大衣系在腰間，收起那張到最後都沒寫出半個字的檢查，把圓珠筆别在了耳朵上。

他最後檢查了一下營地，壓低帽檐，獨自向着叢林的更深處走去了。

-----------------

“斯圖爾特領隊，中陸那些人彙報，隊伍少了個人。”

“少了誰？”

“就那個綠衣服的大英雄。”

“哦，丢了就丢了吧，”斯圖爾特冷笑道，“他不是英雄嗎？英雄啊，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可是……”

看着領隊逐漸陰沉的臉色，隊員噤了聲，後退了一步。

眼前又浮現出那個銀色眼睛年輕人眼中的冷光，斯圖爾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命令道：“告訴那群不老實的中陸人，還是有誰想要背叛我們的共同理想，想回去找他的，盡管去。”

“是。”

斯圖爾特領隊哼了一聲，将旗杆扛在肩上，繼續帶着隊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