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教堂中,合金材質的徽章忽閃着微弱的弧光。
斯圖爾特拍拍胸口,吩咐道:“好了,流程我都說清楚了,一會兒等那群鄉巴佬進來的時候,我說什麼,你們就跟着說什麼。記着,我們現在是命運與共的集體。無論是新陸人還是中陸人,誰不照做,那就是不要命了,都聽懂了沒有?”
“是,領隊。”
話音剛落,教堂的大門便被舉着火把的村民洞開,高塔内瞬時被火把的光亮照得如同白晝。
“站着!”
斯圖爾特雙手叉腰站在祭壇上,見台下黑壓壓的一片,目測村民足有五十人,半數人舉着火把,半數人手中則端着上午所見過的那種血液一般顔色的湯。湯汁随着村民行走的步子在碗中晃動着,在火光的映襯下,波紋更加的黏稠、像是變質的血橙汁。
所有人都緊張地睜大了眼睛,隊伍中有人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啧。”斯圖爾特咂巴了一下嘴,頗為悲憤地回頭瞪着隊員。
村民舉着火把,目光被嘔吐聲所吸引,排着隊伍向着最先發出嘔吐聲的隊員所在的方向走去。
斯圖爾特滴溜着眼睛掃視着四周,見并沒有人關注自己,于是将手一抖,将方才手裡的黑色雕像,打水漂一樣甩了出去。
雕像落地發出铛的一聲,便隐沒在了教堂邊緣的黑暗。
一夥村民遙遙的包抄過來,将他們團團圍住,一個個面容猙獰。為首的忽然一聲叫喊,衆人頓時一擁而上,一齊向祭壇方向湧去,火光随着他們的腳步快速跳動着。隊伍的成員驚得悄悄後退了幾步将手伏在了槍套上,蓄勢待發。
那些拿着火把的村民兩兩一組。為首的忽然摟住斯圖爾特的脖頸,踢在後腰,強迫他跪在地上。緊接着,其他的隊員也被他們一個個地踢到地上。
“我等的無上神祗查奧斯啊!請您将那色澤詭異的紅湯換作無毒的普通湯汁,協助您的信徒金希耳·斯圖爾特度過此劫。”斯圖爾特掙紮着,情急之下,竟說出了母語。剩下的隊員聽到這話也仿着他的話念叨着,隻不過将名字換作了自己的。
斯圖爾特的視線忽然放得極遠,目光迷離。他看到一個瓶形的巨大容器,立在山崖上,在風吹過的時候,倏忽傾倒,紅色的液體自瓶口滾出,自山崖垂落,滴落在海水裡,泛起漣漪。
紅的顔色随着波紋暈開,整片海水都變成了紅色,浪頭翻湧,在天與海的交界,亮色的雲霞是暴風雨的預兆。
探險隊員的掙紮很快就失去了效用,緊閉的嘴巴被強行扒開,冷掉的鮮紅的湯汁直往嗓子裡灌。斯圖爾特努力吐出口中的湯汁,效用卻極為有限。他扭頭瞧瞧束縛着他村民,忽地停止了掙紮,直到那碗湯被盡數灌進了喉嚨。村民退潮一般,呼得散去,團在教堂的門口,謹慎地觀望着。
“呸!”斯圖爾特吐出最後一口湯,清了清嗓子,剛要将心中的怒意傾瀉出來,眼前翻湧的潮水忽然有了斑斓的色彩,浪尖在重影下顯得更為擁擠。斯圖爾特頭腦發暈,腿腳踉跄了一下,晃晃悠悠地左右搖擺了幾下,忽然眼光一直,翻身癱倒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領隊!!”隊員驚叫出聲。
舉着火把的村民漸漸地靠近,将包圍圈一點又一點地縮小,将隊員們圍攏在中間。
隊員面面相觑着,腳步也踉跄了起來,接連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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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
雜音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如同收不到信号的收音機,電流聲,腳步聲,交談聲,争吵聲,在背景蒼白地響着。
他聽到人的聲音。話語中有意義的詞句被齒輪摩擦的聲音蓋過,語調又被機械的雜音生硬地切斷,不完整的句子,生鏽的機器。
潮濕的空氣。牆角的地衣,還有已經生鏽卻從不停止運轉的機器。軸承,鍊條,都已經生鏽了,可是機器還在不停地運作。生澀的響聲。女人。女人的屍體。黑色的裙子。
“女人被絞死了!“
交談聲和機械音消失了。
看不見的人也消失了。
拉穆特突然醒來。
什麼高高地吊在房間的正中,有着圓弧型的輪廓,就像……頭骨。
不對,那隻是個煮鍋,因為并沒有在煮任何東西,所以按照南領地的習俗,高高地挂在氈房頂。
空氣很冷,身上的被子卻很薄,頭頂上搭成氈房的氈毯卻很厚,落着灰,在頭頂束起,紮就成圓錐形狀的氈房。
滴答,滴答……手上的機械表平穩的響着。拉穆特重新閉上眼睛,拽了拽蓋在身上的被子。已是夜深露重的子夜,越往北走,天氣便愈冷,走到這麼個地界,在深夜裡連氈毯都有些擋不住風。
這覺怕是再睡不成了,拉穆特從床上坐起身來,将十指相扣起來翻過手腕,伸了個懶腰。
四下昏暗靜寂,他方才聽到的雜音确是夢境帶來的幻覺,拉穆特坐在床沿上揉了揉頭發,驅趕走毫無意義的噩夢,将床頭的眼鏡戴好。氈房内部以左眼中心為焦點,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外套放在床頭,床頭旁邊還擺了一些圖騰的小雕像,應該是這裡的吉祥物,原型應該是森林裡那種半狼半虎的神話生物,唯一的問題是獠牙有點明顯,看起來不太吉祥。空鍋穩穩地架在頭頂,奇怪的習俗。用幹草鋪成的床鋪相對着在氈房裡放置着,床裡側的氈墊上有兩個開口,用更厚的小毯子蓋上,在白日裡卷起便成了簡易的窗戶,設計具有實用性,就是漏風。
這大概就是吵醒自己的罪魁禍首了,拉穆特伸出手撥了撥那片小毯子,掀了兩下,覺得有些無聊,就放棄了。
他拿起放在床頭的外套裹在身上,假模假樣地打了個寒顫。氈房中央的火堆奄奄一息,微小的火苗燒在幹柴的末端,隻剩一個忽明忽暗的紅點。
拉穆特側耳去聽幹柴燃燒的聲音,竟聽到一陣平穩的呼吸聲,夾雜着輕微的鼾聲。
鼾聲的主人一定睡熟了。他擡眼去看,埃列仰在床上,微張着嘴巴,打着呼噜。他抱着雙臂窩在床上熟睡着,被子完全被他甩到了腳邊,對他來說,潮濕應該比寒冷更加罪大惡極。似乎在夢裡都能感受到視線一般,埃列忽然不快地皺了皺眉頭,翻過身去,背對着拉穆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