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越來越遠,漸漸淡去。
程珣愣了一下,擡眼看在雨中跑出殘影的程一陽,久久沒有移開眼。
其實應該對你說謝謝。
那晚之後,程珣破天荒回了一次家,當然,也就看到了病的一塌糊塗的程一陽。
在那之後的一次,程珣回家的日子便是溫婉儀的忌日。
明明隻是隔了幾個月,但沒想到僅僅就這一段時間,他的房間就被人翻了個遍,就連布局也改變了。
神經一瞬間繃緊,程珣猛地沖向書桌,鎖着的櫃子已經被打開了,鐵鎖搖搖晃晃的,挂在鎖扣上,程珣猛地一拉,空空的桌肚就露了出來。
繃着的神經一瞬間斷裂,程珣跌跌撞撞地打開了其他的抽屜和櫃子,然而卻也是空的。
急促的氣流一瞬間湧上喉嚨,嗆得程珣一陣惡心感,匆匆去了衛生間,幹嘔的聲音就從衛生間傳來。
程珣縮着坐在地上,環着手臂的指甲就紮進了肉裡,血就沾在了指甲上。
一樓大門打了開來,聲音從樓下傳到樓上,程珣猛地一起身,朝一樓跑過去,撞上了回來的嚴曼音和程年生。
一樓沒開燈,暗下來的天空就将整個房間染上了灰暗的色調,突然從黑暗中沖過來的程珣吓了嚴曼音一跳,嚴曼音緊縮着朝程年生身邊靠過去,看清來人才舒緩口氣,轉而又諷刺道。
“哎喲,我還以為誰呢,真是個大忙人啊!”
程珣冷冷看着嚴曼音,話語充滿了寒氣:“我的東西呢。”
“怎麼說話的!”程年生朝程珣大聲喝道。
“我的東西呢。”融在黑暗裡的眼睛緊緊盯着嚴曼音,重複一句話。
嚴曼音看着程珣,轉而又瞥向别處,磕磕絆絆說:“我…我哪裡知道!興許吳姨打掃衛生扔垃圾桶了!你要找去垃圾桶裡找啊!”
程珣眼神定了一瞬,轉而沖向門外,背後是程年生的聲音。
“幹什麼去!”
“哎呀,老公,孩子大了就這樣,你不是知道嗎?”
“消消氣,咱先進去。”
“……”
總門嘭的一聲關了,聲音就斷了。
程珣翻倒了垃圾桶,扒開垃圾,一個桶一個桶地翻。
不是,都不是,沒有。
巨大的惡心感從胸腔湧上來,程珣趴在地上,一陣幹嘔,伴随着空中一聲驚雷,雨嘩啦啦砸了下來,程珣的頭發沒幾秒就濕了個透。
程珣忘了他是怎麼進的房間,怎麼換的衣服,隻記得從水裡沖了一下就窩進了被子裡。
程珣縮着身子,手指就不停劃着手臂,焦慮感越來越重,程珣隻想吐,猛地起身拉開背包,倒了幾粒白色藥丸吞進肚子裡。
程珣手抓着手臂,指甲被血洇紅了,藥效才慢慢起了作用,程珣緩緩閉上了眼。
那之後程珣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的學校,隻記得比之前變得更忙,忙得沒時間停下來想其他的,忙到就過了四年。
畢業後程珣就從家裡搬了出來,租了家便宜的單人房,靠近租房附近,自己開了家畫室,雖然收入很低,但靠着大學攢下來的錢和額外的兼職也能貼上每月的虧空,隻是變得更加忙了。
而和程一陽的關系卻比想象中更近了。
程一陽高中畢業,上了大學,時間更多,來找程珣的次數比之前翻了幾倍,來時仍舊帶着一摞食物,有時趁着程珣兼職休息的空隙,就給程珣帶飯,叮囑程珣吃完,若是碰上沒課的情況,就直接坐在一旁等着程珣吃完。
程一陽每次見程珣時,都總覺得對方要比上次更瘦些,每次都要求程珣要多吃點,奈何不過,程一陽也就隻能每次多帶些東西,給程珣備着。
許硯每月都要請程珣吃飯,除去吃飯,許硯還是和高中第一次見面一樣,對程珣親切又熱情。
而相比在大學時見沈星野的次數,畢業後程珣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即使見面,也隻在許硯的飯桌上見過,對方風塵仆仆,好像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旅途趕過來,神情疲憊,但看向程珣時,卻總是會收斂幹淨。
彎彎的眉眼投向程珣時,顯得格外真切又想念,離開時又鄭重約着“下次見”。
時間過得很快,雖然有時候程珣覺得夜晚的日子很漫長,但是熱鬧的身邊卻又在慢慢彌補那缺口。
至少晚上難受的時候,程珣吃藥的顆數已經減少了很多。
以為會這樣好的。
葉子落下又換新,枝頭的白雪化了,墓碑上就積滿了水,今天是溫婉儀的忌日。
程珣半蹲在溫婉儀的墓碑前,指腹就貼在墓碑的照片上,輕輕摩挲。
風從側方吹過來,刮來了一個男生的哭聲。
程珣頓了頓,側頭看向隔了幾個碑位的男生,對方縮着身子埋着頭,肩膀微微聳動,哭泣的聲音微弱卻又清晰。
程珣起了身,走到男人的面前,掏出口袋裡的紙遞到男人的面前,對方便擡起了頭,映在程珣眼裡的後腦勺就變成了些微泛紅的眼睛。
男人看着程珣的眼神定了一瞬,緩慢地擡起了手,脫了膝蓋的抵擋,風就在男人的睫毛上刮了一下,男人顫了顫睫毛,聲音從顫動的嘴裡滑出來。
“……哥?”
程珣皺了皺眉,轉而那男生就直起了身子,抱住了程珣,緊緊摟着程珣,聲音哆哆嗦嗦的。
“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