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灰色閃電劈開霧氣。
預想中的劇痛化作一聲金石相擊的脆響,某種柔軟擦着他耳側掠過,帶起一陣灼熱的戰栗。
灰色貓兒一聲兇狠的嘯叫落在巨獸鼻梁,墨綠豎瞳在夕陽下驟然點亮。
爪尖指甲彈出猛地撓向最近的猩紅複眼。巨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哀嚎,被撓中的眼球鮮血四溢。
貓兒借着反沖力躍上獨角,肉墊接觸甲片的瞬間,江尋看見它爪尖驟然變黑,空氣中彌漫起一陣甜膩香氣。
"快退!"江尋對着貓兒大喊,巨獸發狂大吼一聲,一個一百八十度轉身把小貓甩飛出去。
江尋發動外骨骼殘餘的動力,推着他斜撲出去接住貓兒,原先位置立刻被獸尾砸出個兩米深坑。
貓兒像是也打出了火氣,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一縱身再次撲向巨獸。
這次,它靈巧地繞到巨獸脖頸後方,對準鱗甲縫隙亮出前爪。
巨獸狂亂地擺頭想要甩脫這附骨之疽,貓兒卻像黏在鱗片間的藤壺。每當利爪揮落,必有一片鱗片血肉模糊地翻卷過去。
巨獸的嘶吼聲越來越瘋狂,不顧一切地狂暴掙紮起來,六隻眼睛越睜越大撕裂眼眶,接着接連爆裂成腥臭的漿果。
當巨獸轟然跪倒時,貓兒正叼着半截斷角輕巧落地。
它左前爪不自然地蜷縮着,暗紅血珠潑了大半身,呼吸急促,瞳孔不自然地劇烈收縮。
江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這就是自然選擇下,不知道幾百年後未來貓貓的戰鬥力嗎?和它比起來,在原本世界裡還算健壯的自己簡直就是個戰五渣。
原來第一次見面時,面前的貓貓對自己放了這麼大的水。
“你怎麼樣?快過來……”江尋忍着髒腑的疼痛急忙解開應急醫療包,貓咪卻踉跄了一下退進霧中。
血色的夕陽照亮它的眼瞳,江尋突然想起幾天前的那個下午,貓兒靜靜立在身邊,伸出一隻軟軟的肉爪,好奇地撥弄着他的手指。
巨獸屍體半淹在湖水裡,血色波浪一波又一波拍打在湖岸邊。闊葉折成的兜子摔散在灘塗上,半透明的小魚醒了過來,正甩着尾巴在殘留着水漬的葉片上蹦跶。
貓兒消失前回頭望了一眼,墨綠瞳孔閃過人類般的情緒。
“你受傷了,别走!”
江尋忍着痛苦按着肚腹擔心地緊追幾步,迷霧漸濃,還是丢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湖面重歸平靜,唯有漂浮在湖面上的鱗片證明這場慘烈的厮殺。
……
腐殖質濃烈的腥氣鑽進鼻腔,陸厭離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止不住痙攣。
濕熱的空氣像沾滿膠水的紗布糊在脊背上,毛發下的皮膚一會兒如萬蟻噬心般瘙癢,一會兒如枯木般毫無感覺。
灰貓的脊背不正常地弓起,每根毛發都如有呼吸般一起一伏。
左前爪扭曲成怪異的角度,創口處翻卷的皮肉裡嵌着半片獸齒。
陸厭離目光渙散地遊移,看到傷口血迹的那一刻,原本強力壓抑的精神力場在一個停頓後,猛烈震蕩而後轟然炸開。
一陣尖銳嘶鳴貫穿陸厭離腦海。
雨林突然陷入死寂。
昆蟲振翅的頻率、露水從葉片滾落的軌迹、腐爛樹樁裡白蟻啃噬木質的震動,所有聲音化作鋼釘楔入太陽穴。
灰貓的墨綠豎瞳瞬間擴張到極限,嘴巴張大到幾乎撕裂,喉間滾動出瀕死的嘶吼,爪墊彈出又縮回,在泥地上犁出五道深溝。
精神圖景中的孤島燃起黑色大火,荊棘在火焰中如有生命般瘋狂扭動,而後化為灰燼飄散向天際。
“不!”
陸厭離翻滾着撞向纏滿藤蔓的榕樹,後腦重重磕在闆根凸起處。血腥味在口腔爆開的瞬間,精神圖景中的灰燼化為灰色的霧氣從身上失控地滿溢而出。
他看見自己的尾巴暴漲成獅尾,灰霧凝成鬃毛掃過枯枝,所到之處騰起虛幻半透明的靛藍磷火。
骨肉在皮膚之下劇烈暴漲、蠕動,撕開皮膚膨脹而起,又在一秒之後擴張到極限,爆裂開來,碎裂的血肉還沒落下就被磷火包裹,待得墜落之時隻餘一團輕飄的灰煙。
劇痛像一柄燒紅的鐵梳刮過神經叢,疼痛讓眼前的重影短暫消散。
“不是現在!給我收回去……”
陸厭離狠狠用力,咬得滿口是血,在這寶貴的間隙中找回一絲殘餘的神志。
鼓起所有力氣,擡起右爪猛地擊向左腕傷口。腕骨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不自然地再次彎折,暴漲的精神波動在劇痛中驟然坍縮。
獅吼在耳膜深處炸響,又陡然化作幼貓的嗚咽。灰霧重新聚攏成瘦弱的貓兒,看着卻比之前更小了。
雨又下了起來。
灰色的貓兒卻已經失去了神志,身軀被雨水砸得無意識顫抖,血色深深地滲透身下濕潤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