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雜種！這裡是我家！你給我滾出去！】

這聲音似曾相識，音色裡有種兒童的清脆甜美，可話裡的内容卻毒辣。

話音剛落，一堆衣服雜物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頭頂落下的衣衫小小的，被做成小西裝的樣式，材質卻肉眼可見的廉價，被手一抓就皺皺巴巴的。小西裝歪七扭八的被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壓在下面，像是一具小小的屍體。

陸厭離的心智好像也随着身體變小了，面對刀風劍雨都不會眨下眼睛的強大戰士，在這一刻變回當初那個稚齡的孩子。

心中被惶恐害怕充斥，眼淚忍不住地溢出眼眶，渾身顫抖着抱着頭縮着身子，卻不敢躲一下。

“二哥，媽媽……媽媽說他就是我爸爸，這裡就是我的家。”

【放屁！誰是你二哥！】

聽到這話，樓上站着的人好像更生氣了。

噔噔噔幾步跑了下來，烏黑明亮的眼睛因為憤怒瞪得溜圓，憤恨地伸手指着陸厭離繼續罵道：

【你媽媽就是個懦夫！娼婦！明明是個哨兵，卻不敢上戰場，隻會勾引男人！明知道我爸爸有妻子還巴巴地扒上來，還偷偷生下你這個小雜種！】

少年的憤怒如火焰般炙熱燃燒，手指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微微發抖。

陸厭離甚至感覺那手指，再往前一點就會攪碎自己的眼珠子。

樓梯兩側，從黑暗中走出一個個服飾各異的男女老少，團團把他圍在中間。

他們有的着西裝革履，玩味地搖晃着手中的高腳杯，居高臨下看過來的眼裡蘊含着陸厭離看不懂的情緒。

有的裙擺翩跹，半開扇子遮住小口，一邊與身旁的友人側臉低語，一邊斜視過來，如畫的眉目間淨是興味。

有的表情誇張地和夥伴大聲地讨論着什麼，邊說邊伸出手來，對着他指指點點。

有的衣衫破舊，一層疊一層的皺紋密布面龐，卻還湊近過來，張着皲裂缺口的黑黃大牙，讨好地沖着他不停打稽。

重疊的聲浪一波一波湧來，面前的人群一點點逼近，投下張牙舞爪的陰影，陸厭離驚恐地緊靠着身後的牆面，避無可避，隻得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

眼眶裡控制不住地湧出水流，嘴巴無助地張合，涎水黏連着拉成細絲濡濕了嘴唇。雙手緊緊抱住膝蓋，指尖掐入緊繃的肌肉裡。

陰影從他的腳尖爬到腰間，再一點點上升，眼看着就要沒頂。

一雙手臂卻在此時撕裂了所有陰影，卡住陸厭離的腋下，将他一把舉起抱入了懷中。

璀璨的燈光重新打在陸厭離身上。

一塌糊塗的臉頰貼上了昂貴柔軟的襯衫，鼻尖聞到一股優雅而溫暖的淡香。

一隻不大的修長手掌揉了揉他的額頭，又在他後腦上安撫地輕拍。

陸厭離伸出小手緊緊抓住面前的人，驚魂未定地擡起眼透過眼淚望去，卻隻能看到一個光潔的下颌。

頭頂響起一個少年模糊的聲音：

【陸沉！誰教你這麼說話的？你的教養呢！】

來人一邊說着話，一邊抱着他移動起來。

他一動，周圍環繞着的人群便如灰燼般煙消雲散，隻有那個憤怒的孩子還追在身後不依不饒：

【大哥，我說的難道有錯嗎？他媽媽就是個眼裡隻有錢的下流貨色！要不是因為她是個難得的哨兵，爸爸怎麼會看得上她！】

【夠了！】

少年的語氣冷了下來，那個孩子也被哥哥難得的冷臉吓到，閉上了嘴巴。

【長輩的事哪能輪得到你置喙！不管他的母親做了什麼，都與他無關。他是我們貨真價實的弟弟，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教訓過弟弟，少年又低下聲音來，怕吓到了他似的，抱着陸厭離的身子輕輕搖晃着，一下一下撫摸他的頭發。

【沒事了，沒事了，星星别害怕！大哥在這裡呢！】

聽到這話，陸厭離的眼淚反而落得更急了，依賴地蜷縮在少年懷裡低聲啜泣，伸出雙手緊緊環住對方的脖頸，在輕柔的聲音中像個嬰兒似的被抱着輕拍。

視野随着少年的胳膊擡起又落下的動作，忽明忽暗，慢慢泛白。

耳邊模糊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

“……貓貓……貓貓你摔到哪裡了？痛不痛？”

陸厭離眼中還含着未散去的淚花，迷迷糊糊中感覺視線再次擡高，臉龐貼着的胸膛漸漸變得寬闊厚實，在說話時嗡嗡震動着。環抱住自己的手臂肌肉流暢地隆起，腕骨拉長，撫在頭頂的手掌也慢慢放大。脖頸被自己的雙爪環繞着微微弓起。

于是一張焦急關切的少年人面孔便落進了他的眼裡。

*

江尋聽到門外傳來一陣乒鈴乓啷的聲響，一出門就被吓了一跳。

貓兒也不知怎麼的，走得晃晃悠悠的，一腳踩空就囫囵滾下了樓梯。

江尋猝不及防，一下沒拉住，趕忙急走兩步下樓查看。

樓梯下方，貓兒正摔得四仰八叉地在地上蹬腿，江尋急忙扶起它，上下檢查一下它剛剛拆了固定藥泥的爪子，爪子活動自如，似乎沒什麼大礙。

江尋松下口氣，還好這段樓梯不算太高，拐彎處還有牆壁攔了一下，不然要是一路滾落下去，說不定剛剛長好的骨頭又要斷了。

貓兒似乎是被摔懵了，四條腿在空中劃拉了半天也沒翻過身來。嘴裡還哼哼唧唧地小聲叫喚着，連眼睛都變得霧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