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前。
感受着醫療艙中釋放出的仿制向導素一點一點滲入身體,陸厭離從混沌中慢慢蘇醒過來。藥液浸潤前胸,納米蜂群在傷口上編織着,帶來一陣強烈的麻癢。
陸厭離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一些異樣。
自從他的堕化值超過80%以後,每次戰鬥到最後,他幾乎都需要用疼痛來維持自己僅剩的理智。戰後治療時,比起外傷,也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喚醒他的神志。他已經很久沒有清醒着感受到外傷被治療時産生的麻癢了。
仿制向導素的味道萦繞在鼻間,他的身體卻不再像以往那樣迫切地渴求着了。就好像肚子餓着的時候,還能忍得住吃糠咽菜,一旦獲得了一些飽足,便再也不屑一顧了。
是那個時候……?
陸厭離漸漸清醒過來,回憶起不久前的經過,嘴唇微動。
舌尖似乎還殘留着當時遺留下來的一絲甘甜,那是……
正怔忪着,一聲“滴”音長長地響起,艙蓋被人迫不及待地掀開,江尋的臉快速湊了進來。
他看上去有點狼狽,身上還穿戴着剛才出門的裝備,隻卸下了腰間的礦囊。汗水混着塵土糊在側臉上,又順着頰邊蜿蜒而下。貼着鬓角的幾縷頭發被洇濕了,緊緊貼在頭皮上,隻有雙眼一如往常般明亮,眼神裡有着關切與焦急,與他往日裡幹淨清爽的模樣大為不同。
此刻專注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像帶着一隻小小的鈎子,撥動着陸厭離的心弦。
被這樣的目光凝視着,陸厭離不由地感到了一些不自在,稍稍偏過頭躲避,卻一眼看到了男人手上已然開始發黑的傷口。
是剛才被他咬到的地方……陸厭離想了起來,心中一急,什麼也來不及想,跳出治療艙就要拉他進去,卻被對方一把抓住,仔細檢查了一番後放在了腿上。
“我們先來談談。”
聽到這話,陸厭離心中一慌,這才想起今天自己都犯了什麼錯。
臨戰之際輕敵,以至于輕易便被對方攻破精神,陷入了失控神遊狀态。被江尋救下時,還敵我不分地再次咬傷了他。回到靜室以後,又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權限,開啟了靜室配置的防護護盾。
樁樁件件都是他沒法回答的,對方要問哪一件?
陸厭離有點心虛,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還在聖所中上課的日子,為教官即将提出的問題緊張不已。男人卻問出了一個他沒有想到的問題。
“你剛才開啟防護罩時,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江尋面色嚴肅,眉頭緊緊地皺起:“應該不是因為開啟需要用到你的血吧?”
陸厭離看了江尋一眼,對方現在的态度讓他有點陌生,一時間不敢像往常那樣假裝聽不懂,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要抓傷自己?隻是為了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走到門邊去嗎?”
江尋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陸厭離一怔,什麼?
陸厭離沒想到對方這麼嚴陣以待的,問出的卻是這樣的問題。
陸厭離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對于哨兵來說,這應該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了。即使是有着綁定向導的哨兵,在長時間沒有進行疏導的狀态下,也會在戰場上不時陷入五感失控的神遊狀态,用疼痛讓自己維持清醒是很多哨兵都會采用的手段。
卻見男人微微仰頭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自己的脾氣。
“我就在你身邊,你可以讓我抱你過去的。”
“我說過的,從你跟我回來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貓了,你還記得嗎?”
陸厭離一頓,眼底浮現一絲複雜,微微垂下眼睛,不教對方看到自己瞳孔中過于人性化的神色,點了點頭。
“但是看來你還沒理解我話中的意思。”
江尋伸出雙手,掐着貓貓的前肢擡起,湊近過去,緊緊凝視着對方的眼眸不讓它有一點點逃避。
“我說的‘我的貓’,意思就是,你的所有從那天開始便全部屬于我了。你的身體、靈魂、喜怒哀樂,哪怕是身上的一根毛,都是屬于我的,就算是你自己,也沒有随意對待它的資格,你懂了嗎?”
陸厭離看着藏在那雙眼睛深處,沸騰着燃燒着的某些他從沒見過的東西,心底顫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