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四月飄滿了柳絮,恍若春寒未褪時的漫天飛雪。随東風拂過禦河畔的垂柳低垂處,又拂過護城河畔的青石闆路上。
錦歲坐于馬車之中,靜靜地望着柳絮紛飛。馬車在宮道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青石闆,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車外,見宮道兩側的宮牆高聳入雲,紅牆黛瓦,散發着莊重而威嚴的氣息。
陸氏坐在她的身側拉着她的手:“這段時日你身體也恢複的差不多了,剛好你姨母下了封邀帖許我二人入宮拜見。今日見了你姨母定要好好道謝。”
錦歲點點頭。
馬車漸漸靠近宮門,車輪聲在宮道上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二人下車後,宮中的内侍見到二位貴人,忙斂袖堆起臉,躬身行了個低腰禮,動作利落又不失恭敬。他微微側身,手臂微擡虛引着方向,領着二人緩步往瓊華宮去。
瓊華宮宮門高大威嚴,門匾上“瓊華宮”三字鎏金溢彩,在陽光下照得人眼前一亮。朱紅宮門沉穩厚重,上面滿是暗紋浮雕,每一處都雕琢得精細無比。
待二人步入正殿後便見到裡面奢華的裝飾。一踏入殿門便瞧見金絲楠木雕花屏風,上邊的雲紋刺繡精緻華麗,屏風上的仙鶴似欲展翅高飛。
殿内鋪着上好的波斯地毯,繁複花紋彰顯華貴。牆壁上挂着水墨山水、花鳥工筆,皆是名家手筆,意境深遠,勾勒精細。
殿内陳設精緻,架上擺着古玩珍寶,件件價值連城。角落裡軟榻臨窗放置,邊上矮幾擺着香爐,青煙袅袅,帶來一室幽香。
錦歲緊緊跟在陸氏身後,不曾擡頭。
“臣婦拜見貴妃娘娘。”
聽見母親行禮,錦歲也趕忙跟着行禮。
此時,美人靠上坐着的陸貴妃緩步走向二人:“妹妹同我說這些虛禮作甚?”
錦歲有很久沒有見到她的姨母了,她擡頭,隻見一位珠光寶氣的美人走向她們。步步生蓮。
陸貴妃看向陸氏身後的錦歲,笑意更盛:“本宮倒也好久沒見歲歲了,今日一見才發現歲歲出落的越發标志了。”
說罷,親昵的拉過陸氏和錦歲二人的手入座。随後示意身邊的宮女為二人奉茶。
陸氏接過琉璃盞,繼而對着陸貴妃說道:“此番進宮,主要還是為了謝謝我的好姐姐。若不是你出面...怕是整個江府都難做。”
“莫要同本宮這般客氣。你是我妹妹,歲歲也是我的乖侄女,這個忙我怎能不幫?”
陸貴妃心疼的看向一旁的錦歲又道:“我可憐的歲歲怎得遇上這檔子事。不過,若不是裴府那位老太太沒拒絕。這件事或許也不會這般順利。”
裴霁明父母皆戰死沙場,現如今是裴霁明的祖母掌管裴府。老太太年近花甲,似是也沒精力再打理裴府上下。裴霁明又沒有娶妻的意願,偌大的宅邸遲早得有個女主子。眼下出了這檔事,那位老太太也隻好順水推舟。
二人又閑叙一陣,陸氏便問道:“姐姐,你進來在宮中過得可還好?”
陸氏的話像是戳中了她的傷心事,陸貴妃長歎一口氣:“宮中詭谲莫測,這幾日太子身子又不大好了。宮中更是....”
如今大燕皇室男丁稀薄,除去太子燕雲珩。便剩下二皇子燕雲淩與三皇子燕雲奕。可偏太子體弱多病,于是前朝與後宮皆是暗流湧動。
陸貴妃說了一半,似是覺着這些話過于沉重。不适合被錦歲這種未出閣的姑娘聽見,于是便命宮女帶錦歲去尋她的表姐嘉禾公主。
她的表姐嘉禾公主是陸貴妃唯一的子嗣,陸貴妃自是将她捧在掌心。她同表姐性情大相徑庭,她性子喜靜,表姐卻活潑異常。她也許久未曾見到表姐,她久居深閨,同表姐多說說話心裡也高興。
錦歲這般想着,緊緊跟在引路的小宮女身後。
小宮女帶她穿過長長的回廊。暮春的陽光斜斜切過雕花木窗,偶爾一陣微風拂過,帶來陣陣沁人心脾的芳香。
錦歲擡眸,偏就這一眼。她的呼吸一滞。那抹玄色的身影,是裴霁明。
遠遠便能瞧見他身姿高挑,健碩挺拔。而面色仍如往常一般不苟言笑。錦歲的心思已然被他牽走。
為什麼他也在宮中呢,莫不是他想讓聖上收回成命麼。想到這處,錦歲的心便揪痛起來。也對,這樁婚事本就是在強迫他。他于情于理都不該同意的。
思來想去,錦歲還是對小宮女說道:“你且在前面的拐角處等我一下。”
見小宮女點頭後,錦歲才下定決心一般朝着裴霁明的方向走去。她還未曾正式向他好好道謝。
錦歲深吸一口氣,強忍着緊張,小心的喚了一聲。
“裴将軍。”
聲音婉轉,氣若幽蘭。
裴霁明腳步頓住,随即轉過身來。看清是錦歲後面色并無太大變化。
錦歲離他有好幾步距離,她雖道謝心切。但裴霁明畢竟是外男,她需得謹記不能失了禮數,不然又被人拿來做文章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