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郡守這幾日府上沒了幾個小妾,若是他把薛沉璧獻上,郡守定能好好提拔他。他又想起曾在茶肆聽的閑言碎語:“郡守新納的通房丫頭,不過會唱兩句吳歌,父兄便得了漕運的肥差。”
他原是不願的,畢竟沉璧好歹也是他的女兒。
但他每次見到薛沉璧都心裡發怵,時間久了,他恨不得快些把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去。
薛沉璧在郡守府上绫羅裹身,橫豎比跟着他吃糠咽菜強。再者說了,“獻女”不過是效仿古人的美談,又不是賣去勾欄瓦肆那種腌攢地方——他拼命在心裡給自己找借口。
薛澤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不管如何,今日我定是要把沉璧帶回滄州的。若是不交出來,我就去報官說你們裴府拐了我女兒。”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沈氏氣得從椅子上直接站起來。
她指着薛澤的鼻子怒罵道:“你這個該死的無賴還敢在我面前說‘拐’這個字!到底是誰拐了誰的女兒!我外孫女來我裴府暫住,何談拐走?”
錦歲冷冷道:“祖母,對這種人多說無益。”
話落,她便命令裴府家丁道:“拿住他。”
薛澤見錦歲似乎動了真格,開始有點慌張,但是還是被兩個年輕力壯的家丁押住,面頰貼着地面,好不狼狽。
“不少過路的百姓都瞧見我進了裴府,若是我缺胳膊少腿的出去,你們能說得清麼!”
錦歲倒是不懼薛澤的威脅,她溫和的笑了笑:“那又如何。”
薛澤突然感到一股涼意遍布全身,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被他視作軟柿子的閨閣女子,根本沒有她表面上這麼好糊弄。或許,從他進府門的那一刻起,裴家就沒打算讓他輕易脫身。
“薛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個微末小官而已。你覺得我們能把你放在眼裡麼?您自動送上門來,倒省去了我們差人去滄州尋你翻舊賬的功夫。”
錦歲的話在前廳内回蕩:“我朝律法,以妻為妾者,杖一百;以妾為妻者,杖九十,并責令改正。薛大人寵妾滅妻到如此程度,甚至要把亡妻的女兒送去攀附權貴。這一樁樁都該如何清算?”
“更何況裴瀾姑姑是官家千金,裴老将軍為前朝立下汗馬功勞,才有現在百姓的安居樂業,未曾料到裴老将軍的女兒要遭人如此對待!你薛澤,一則罔顧法律,二則輕視忠良血脈,三則有辱朝廷恩蔭!”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落在薛沉璧的耳内,像重錘敲擊在久未開啟的心門上。喉間泛起鹹澀,她望着廳中薛澤驟然慘白的臉,忽覺眼眶發熱,指尖掐進掌心的力道卻比往日更狠。
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決堤般迸發。
說完,她開始吩咐一旁的家丁:“先打五十杖,打完後送去官府報官。”
“慢着!”薛澤開始口不擇言,“你們憑什麼打我?再怎麼樣也該官府處置,你們憑什麼動用私刑?”
錦歲笑了笑,但是笑意不達眼底。眼神中充滿了對薛澤的蔑視。
“一個潑皮無賴在裴府面前找茬,為何不能打?”
說完後,她又指了一下薛澤。
“給我打。”
第一棍落在薛澤後背上時,他痛得開始慘叫;第二棍砸在他胯骨上,他的腦門上留下一滴滴冷汗;第三棍落下時,他痛得幾近昏厥。
他一邊痛苦哀嚎,一邊說道:“你們裴府沒有王法!你們….随意對朝廷官員動用私刑,你們、你們!”
“朝廷官員?不過是滄州來的小吏罷了。”
五十杖還未打完,薛澤就已經昏死過去。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看到那抹鮮紅時,錦歲略微感到不适。
錦歲看着那灘血,忽然覺得一陣眩暈,扶着桌角才穩住身形。沈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遞來一塊帕子:“去歇着吧,餘下的事,由我來。祖母親自送他去順天府。”。
說罷,她看向屏風後面:“出來罷,沉璧。”
薛沉璧這才從屏風後走出來,原來沈氏早就知道她藏在屏風後邊。
“沉璧,” 沈氏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讓她眼眶發酸,“願意随外祖母去順天府麼?将你父親的罪行在府尹面前全部說清楚”
“願意。” 她的聲音清亮,像破繭的蝶,眼神總算有了一絲明亮。
“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薛澤是如何薄情寡義自私自利。母親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我要為她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