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墨打開門,他手裡拿着一卷東西緩緩步入。
“阿襄今日氣色看着好多了。”
祁襄笑答:“孩兒懂事,知道明天是為娘的大日子。”
蕭敬虞柔聲道:“阿襄的孩子,總是最懂事的。”
蕭允墨有些吃味:“皇叔,不也是我的孩子?”
蕭敬虞無奈笑道:“是是是,若像峻清,自然是更懂事的。”
他将手裡那卷紙展開,又道:“這是林府的人送來的,明日法會的位次圖,到時在天绶殿前設法壇,文武百官、宗室王公盡數出席,我與林侍郎分别在此二處,峻清扮作我的侍從,我們到時會接應你。”
祁襄看了看位次圖,神色松弛:“知道了。”
蕭敬虞卻很是關切:“範太醫配的藥,記得帶在身上,若有不适,服一丸即可,不可多服。”
“嗯嗯,剛才蕭峻清已經關照過三遍了,師兄你又來一遍!”
蕭敬虞歎了口氣:“你如今不同往日,如若真的不适,切莫逞強,你搖一下找魂鈴,我替你殺了妖道便是,以本王的身份,蕭允祺也不能把我怎樣,至多圈禁罷了。”
祁襄寬慰道:“師兄不必如此擔憂,都說了孩兒懂事,還請叔祖放寬心。”
“叔祖……” 蕭敬虞一臉嫌棄,“若你孩兒真要喚我叔祖,那我甯可被圈禁。”
蕭允墨和祁襄雙雙笑開了,前者一攤手,做無辜狀:“可是峻清喚你皇叔,峻清的孩兒可不就得喚你叔祖?”
蕭敬虞沉着臉:“我的侄兒早已薨了,崔公子不過比我年輕幾歲,我又是阿襄的師兄,你們的孩兒理應喚我師伯才對。”
夫婦倆笑而不語,窗外拂進一陣涼風,消弭幾分初夏的悶熱。大戰前夜,萬象平和,數裡之外的皇宮之内,煙霧缭繞、念咒聲徹夜不息,熙甯帝用過金丹之後,隻覺體内氣息翻湧,直沖天靈蓋,片刻後,仿佛置身九重天之上,四周霞光普照,大羅金仙身着绫羅綢緞,将他圍在正中。
皇帝内心狂喜,雙手合十,對滿天神佛高呼道:“求告諸神庇佑,明日煉氣化神,弟子必當還以廟殿百座,供奉諸位香火不絕。”
精舍之外,百餘道人誦經不止,精舍之内,除卻梁禦風,唯有堕入幻境的皇帝一人。梁仙師為香爐之中又添一把沉香木塊,屋内的煙氣愈發蓬勃,他眯着雙目,眼神冰冷,話音卻浸透熱忱,他對着近乎陷入癫狂之境的熙甯帝長呼道:“預祝聖人,登臨仙班!”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百官已由奉天門列隊入宮,宮門口戒備森嚴,緝事司的太監對官員們逐一搜身。林策亦在其列,太監搜完他的身,又仔細詢問他三日内是否嚴格遵照旨意齋戒沐浴,确認完畢後,遞給他一頂香葉冠,他戴上冠,跟在人群後頭,往天绶殿行進。
待衆人落座,旭日已經東升,圍坐祭壇邊的道士們念咒聲驟然高揚,銅爐中燃燒的烈火映紅他們的臉。
榮桓一聲高呼:“恭迎聖人化神入境!”
道樂奏起,仙師梁禦風舞着拂塵自殿中緩緩走出,他的玄色道袍上,由紅繩綴着一串鈴铛,随着他前進的步伐,發出“激靈、激靈”的脆響,應和着道樂的鼓點。他身後跟着一對童男童女,分别手持蓮花與如意。
他們身後,太監擡着熙甯帝坐于步輿之上,皇帝身穿紫金道袍,刺繡的五爪金龍盤踞其上,兩側一對仙鶴振翅欲飛,翅上的金銀絲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頭戴蓮花寶冠,上頭鑲嵌的彩寶珍珠更是光輝奪目。
群臣公卿此時皆從座上起身,又行跪禮,按皇帝先前下定的旨意,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恭迎聖人化神入境!”
步輿停在祭壇正中,熙甯帝由太監攙扶坐于早已擺放好的蒲團之上,童男童女分立左右。熙甯帝廣袖一揮,高聲道:“衆卿平身。”
話音落時,梁禦風用力一揮拂塵,吟唱念咒,化神法事正式開場。
法事進行了一刻有餘,衆人忽然在道樂間隙聞得一絲不和諧音,雜音漸響,原來是天绶門處傳來的喊殺聲。一陣巨響,宮門洞開,身披金甲的士兵魚貫而入,将祭壇團團圍住。
這批金甲是當年老懷王蕭敬逸為自己的精兵打造的,他原本要率他們穿着這身盔甲,殺進皇宮剿滅晉王叛軍,再借太子殒命之由登臨大寶,如今卻穿在了他兒子培養的暗衛,和熙甯帝欽定的“逆黨”尋花閣成員的身上,諷刺的是,他們竟替他成就了未完的事業。
在金甲士兵簇擁下,高騎馬上的花間公子徐徐入場,她身上穿的,是殇由太子的朝服,柿色織金妝花緞袍光采奕奕,如一縷霞光照進人群。而她周身亦仿佛被光暈籠罩,頭頂金冠之上龍鳳齊飛,她高揚馬鞭,直指祭台上面露錯愕的梁禦風,高聲呼道:“妖道梁寬,以旁門邪術蠱惑君心,戕害百姓,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