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檀臉上頂着雲無憂捏出來的紅印子,愛搭不理地從鼻腔裡出氣哼了一聲,以示回應。
“我說真的。”雲無憂扯扯段檀的衣裳:
“白衣總是顯得寡淡,而且你生得又太白了,現在嘴唇上粘了血,跟剛吃完人一樣,晚上看特别像鬼,一點活人氣都沒有,還是深色好些,何況你本來也是穿深色更好看,我回京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穿的深色。”
“知道了。”段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悄悄勾起一點唇角,嘴上卻道:“你話真多。”
雲無憂對段檀這副口不應心的德行也算是見怪不怪了,頭往他肩上一靠,玩着他散下來的頭發道:
“喜歡你才話多。”
段檀問:“那你之前話不多,還總說假話、總跟我吵的時候,就是因為不喜歡我?”
原來他都知道,雲無憂摸摸鼻子,想了想道:
“也不隻是吧,之前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所以也隻想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但後來有了靠山,有恃無恐,自然就不想再繼續當孤家寡人了。”
“什麼靠山?”
“明知故問。”雲無憂白了他一眼:“當然是我母親。”
段檀許久不說話。
“你該不會想讓我說你吧?”雲無憂眉梢挑了挑,難得咂摸出一點緣由來,卻傲然道:“我母親可是一眼就認出我的。”
段檀隻道:“我是你夫君。”
而且,他也是一眼就認出她的。
“嘁。”雲無憂擺擺手:“不如我母親一根手指頭。”
段檀立刻在她臉上掐了一把。
雲無憂口水差點被他掐出來,狠狠拍掉他作亂的手:“我母親的醋你都吃啊!”
段檀一點不否認:“你都說了我是瘋子,瘋子就是這樣的。”
“行,你是瘋子,你了不起。”雲無憂也是拿段檀沒辦法了,隻能在手底下給他編着一個又一個小辮子,以作報複。
段檀也由着她去,擡頭望了會兒天幕,輕聲道:“今夜月色真好。”
雲無憂聞言微微仰頭,沐着月光笑道:“真好,像母親一樣。”
她來了興緻,問段檀:“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段檀自然不知道,她也沒想着讓段檀答,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母親名婵,字明舒,婵和明舒,都是月亮的意思。”
“我呢,名羲字曜靈,是太陽的意思,母親說,這是父親在我出生前就取好的名字。”
“我父親生前,世人都贊他是‘朗朗之……’”
雲無憂一時有些說不通順,打了磕絆,段檀手指輕輕摩挲着她臉頰,接話道:“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對。”雲無憂彎起眼睛:“就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他給我定下名字的時候,很得意地對母親說,這才是真的日月入懷。”
“我和母親,就是他懷中日月。”
雲無憂講起這些,語氣溫軟得不像話,聽得段檀神色也柔和起來:
“先高唐侯與忠節夫人鹣鲽情深,舉世皆知,他若還活着,你們母女定然……”
“那也未必。”雲無憂搖搖頭,打斷了段檀沒說完的話:“如今這般,未嘗不是好結局,他停在了最好的時候,永遠都是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親。”
所以對你而言,林尋也是停在了最好的時候,永遠都是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親嗎?
段檀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了這個念頭,他靜默許久,才又緩緩開口:“你會希望我停在這個時候嗎?”
雲無憂道:“其實,我方才有想過我們一起停在這個時候。”
“那也很好了。”段檀低聲喟歎。
雲無憂停頓片刻,突然猛拽了一把她手中還沒編好的辮子,兀的擡高了聲量:“好什麼!想想就行了,我還沒活夠呢!”
段檀猝不及防被扯到頭皮,眉心緊緊蹙起,捂着腦袋被扯痛的地方用力按了按,卻沒将那辮子從雲無憂手裡抽出來。
他一向是很擅長忍痛的,何況現在讓他痛的人,是他的愛人。
雲無憂見段檀吃痛,自己松手放開了辮子,有些心虛:“疼怎麼不喊?”
“喊了又不能止痛。”
雲無憂到底是心疼段檀,雖然覺得他說得不對,但并沒跟他争什麼,而是先上手幫他揉起了痛處:
“母親說,你父王少年時,極不善言辭,能少說話就少說話,我看你們不愧是親父子,你有時候,還真有點他的風采。”
段檀對這評價不置可否,問雲無憂道:“你今日在青鸾司如何?”
“不如何。”雲無憂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楊皇後,她要這麼折騰我。”
段檀道:“你從前與她最要好,是至交好友。”
“但現在顯然已經反目成仇了,而且我還不知道是為什麼反目成仇的。”雲無憂一臉郁悶。
段檀長睫顫了顫,神色難辨,狀若不經意地問她:“所以,你想恢複記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