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阿甯口中模模糊糊地發出了“父王”兩個字的聲音。
這聲音細如蚊呐,卻如驚雷般炸響在良王耳畔,他臉上神色變幻,最後沉着臉道了句:
“今日之事,府外若有隻言片語,在場誰也别想活命。”
衆仆婢護衛紛紛下跪叩首,指天立誓。
良王匆匆拂袖而去,沒說要繼續将阿甯挪出府,也沒說不挪。
但沒多久,一列太醫便進了小院,戴面巾的戴面巾,戴手套的戴手套,全都防護齊全,看樣子是要全面為阿甯看診。
雲無憂見狀總算是稍松了口氣,遂推開段檀,将戚娘拉到一旁角落裡,對她道:“這些事你早該告訴我,我早早想辦法送你們出王府,該多好。”
戚娘拭了拭眼角淚痕:“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而且……孩子也需要父親。”
雲無憂被這話氣得深深呼出一口氣,恨不得抓着戚娘的肩膀搖醒她,低吼道:“需要什麼!這種管不住自己的禽獸父親還不如死了!
當年是他自己放出的話,說不要别的孩子,那他為什麼還要碰女人?
要是實在忍不住不碰女人,那就自宮啊!憑什麼要一群無辜的女子為他的放縱承擔代價?!”
她甚至拿自己做例子:“而且孩子沒爹又怎麼樣?你看我就從小沒爹,還不是長得很好!”
戚娘隻用一種看不懂事孩子的目光看她。
雲無憂跟她對視半晌,也沒辦法了,歎了口氣問她:“你也是當年的影衛吧?身上的毒怎麼樣了?”
戚娘點點頭:“去年有幸遇到神醫雪姑,拜她所賜,我的毒已經徹底解了。”
“那阿甯怎麼還……我看他之前毒發時跟安兒差不多啊?你們不都是中的同一個毒嗎?怎麼沒為他解毒?”
戚娘耐心解釋:
“閻羅引之毒源于南疆,出自穆元太後之手,如今隻有大央皇室知曉毒方,毒性複雜,當年雪姑也是研究許久,才制出能根除此毒的解藥,藥性有些猛烈,孩子怕是受不住。
雪姑在我這兒留了解藥的藥方,她說,至少要等阿甯滿了十歲再服,方才穩妥。”
雲無憂想到林安,難免怅然:“要是安兒能撐到這會兒,或許也……”
想起林安數病齊發時痛苦的樣子,她還是說不下去了。
戚娘不知想到了什麼,問雲無憂:“你之前說過能為林安解毒的那個好心人……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嗎?”
雲無憂眸光一沉:“不知道,但依你方才所說,那人應當與大央皇室脫不了幹系,想來我是被騙慘了。”
戚娘聞言在她臉上打量半天,拉過她手腕号起脈來,沒多久便低聲開口:“閻羅引之毒。”
戚娘擰着眉頭道:“你确實被騙慘了。”
“還好你有解藥。”既已尋到解法,雲無憂心裡放下一塊大石,神色倒不怎麼沉重。
戚娘拍了拍她肩膀,神色無奈:
“說起來,雪姑救你兩回了,我聽說大約十年前,你也是因為病重才遇到雪姑,雪姑不僅治好了你的病,還認出了你的胎記,将你帶回了京城的程家。”
雲無憂驚奇:“雪姑怎麼會認得我的胎記?”
“她曾經是你母親身邊的侍女,虞朝末年時,随你母親在軍中當過軍醫,後來天下大定,先帝即位沒幾年,她便拜别你母親,四處雲遊去了。”
“真是奇女子。”雲無憂脫口贊歎。
戚娘笑了笑,許是因為疲憊,面色有些虛弱,向雲無憂側後方擡起下巴:“好了,小王爺一直往這兒看,臉色不太好,你快回去找他吧。”
“他哪天臉色好過。”雲無憂嘟囔了一句,但想到段檀不久前才吐過血,還是轉身回去尋他。
“你得過痘瘡嗎?一直呆在這屋裡也不怕染上病?”雲無憂眉頭緊蹙,略瞧了瞧床那邊被太醫們團團圍住的阿甯,旋即一把攥住段檀的手腕,拽着他就往門外走。
段檀任由雲無憂拽着跨過門檻,蒼白的臉上卻沒什麼不悅,反而完全順着她的力道,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微小的、近乎縱容的弧度。
“得過,不要緊的。”段檀聲音有些沙啞,帶着點病中的疲憊,和被愛人緊緊牽着的安心。
然而下一刻,他目光無意間掃過雲無憂身後,卻見她下半截衣裙上,緩緩洇開了一片深色的血迹!
“你受傷了?!”段檀猛地停在原地,反手扯了雲無憂一把,雲無憂也随之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