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辛蘊在電視屏幕上看到類似的新聞報道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曾經遭受了長達一年的校園霸淩。
有時候身處在霸淩中的人是意識不到自己正在被霸淩的,她們隻是很痛苦,并且對自己的這種痛苦感到羞恥和麻木。
那時候的辛蘊對于這種感覺是完全陌生的,從小到大的好學生光環讓她在面對同學時自然而然會産生一種高位的姿态,或許這種姿态是她的原罪,以至于後來當這種姿态被打破的時候,她反而覺得羞恥,不知所措。
徐慧敏隔三差五地就會過來找辛蘊的麻煩,她找麻煩的方法也很高明——讓她的那一群小跟班整天圍在辛蘊旁邊。
辛蘊在寫試卷,她們就大聲聊天。辛蘊背單詞,她們就外放韓劇。辛蘊要睡覺,她們就開始搖桌子踢凳子腿。都是一些抓不到把柄的小把戲,卻足夠折磨人。
馮強更是威脅過辛蘊好幾次,說是放學的時候要找人堵她。辛蘊膽戰心驚地過了好幾天,對方卻一直沒動靜,估計到底還是顧忌着辛蘊好學生的身份。
這些刺頭學生的仇恨其實并沒有對辛蘊造成什麼心理層面上的傷害,畢竟她也能理解他們對自己的敵意來源于何處。真正讓辛蘊覺得心寒的是班上其他同學對她的幸災樂禍。
尤其是看到後排那些同學原本還在抱怨三班太吵影響到他們學習,可班規事件之後他們又對辛蘊的遭遇冷眼旁觀甚至火上澆油,辛蘊隻覺得曾經的自己真的太過愚蠢,竟然真的聖母心泛濫想要改變這一切。
她有些惡毒地想——這些人就該爛在三班這個臭泥潭裡。
而最最諷刺的是,造成這一切的起因——那十二條班規,很快就淪為了一紙廢言。
辛蘊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史振邦那幾天的“雄心壯志”不過是因為徐慧敏打人那件事導緻他被校長狠狠批評了一頓,等這件事的風頭過去了,他也就沒了整頓班風的念頭和決心。
類似的事情在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隻是辛蘊剛到三班,不清楚三班過往的那些事情,所以史振邦一搖旗呐喊,她真的披甲上陣當起了先鋒。
最後她淪為了一個可笑的犧牲品。一個沒有換來任何成果的犧牲品。三班還是之前的三班,一切都還是照舊。
每次經過那張貼在黑闆旁邊的“班規”的時候,辛蘊心裡竟然會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恨意來。
但是她不知道該恨誰。或許就像汪玲玲說的那樣,她最該恨的,是自己的蠢。
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禍得福,辛蘊憋着一股勁,第一次月考,她考了全校第一名,總分整整甩了第二名三十多分。
成績單發下來的時候,辛蘊感受到了班上同學投過來的目光,也聽到了他們嘴裡的竊竊私語聲。
他們的話語裡有意外,有驚訝,有鄙夷,有妒羨,唯獨沒有祝福。
不過對于辛蘊來說,光是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史振邦想把辛蘊的座位調到前排,說是前排安靜點,也沒有那些烏煙瘴氣,但是辛蘊堅決要求一個人坐。
前排的黃金座位區“寸土寸金”,即使不分給班裡的尖子生,也要留給某些有需要的人“拍賣”。
史振邦自然沒有答應辛蘊的要求。
于是辛蘊最後還是堅持留在了教室角落裡的那個位置。
許清和中途來找過辛蘊一次。
“我給校廣播站送稿子,剛好路過你們這一幢,就想着來看看你,你……最近還好吧?”他用蹩腳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關心。
辛蘊懶得拆穿,也疲于應付。心裡不是不感激的,隻是她在想,就連理科班的許清和都知道自己的事情了,那豈不是全年級都知道了?
以這樣的方式出名是辛蘊沒想到的。
“如果你想要找一個人說說話,可以過來找我。”許清和說。
面對老同學帶着同情的關心,辛蘊心裡隻覺得煩躁,被霸淩不是她的錯,可是她卻覺得屈辱。
“我很好。”她隻能又拿出對史振邦和吳詠梅的那套說辭。
許清和大概是看出了辛蘊的心不在焉,沒說幾句話就表情悻悻地離開了。
周四下午,辛蘊去數學老師的辦公室拿他單獨給她布置的課外作業。
走廊邊靠着不少學生,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喝着飲料,笑聲和打鬧聲隔着老遠也能聽見。
辛蘊走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停下來看着她,依舊是用那種帶着嘲諷和敵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