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很靈活自由的兼職,她現在隻需要在五天内完成最後一單便可以拿到底薪和績效,然後加上傭金,又足夠她一個人在公寓裡自給自足兩月有餘。
想到此,紀粥粥體内的不安定感逐漸退消不少。
她站直身子,瓷白清麗的臉蛋重新點亮堅韌的光采。
她對梯門裡的自己加油打氣。
“沒關系,人可以輸很多次,二十八歲新生必須大赢一次!”
既然剛剛那隻狗狗不是鄰居的,那麼齊阿姨那邊,她還有很大的機會。
借着眼前的銀亮梯門,紀粥粥紮了個高馬尾,額前略長的劉海撥開,露出的一雙眼睛剔淨褐亮,比杏眼窄長一點,嵌在她巴掌大的桃心臉顯出一種介乎少女與女人之間的可麗巧媚。
“啪啪——”
三月的天仍冷得發緊,她輕輕拍了拍臉蛋,雙頰很快覆上一層有氣色的淡粉。
摁亮電梯,她快步返回到房裡,關燈鎖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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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不到,紀粥粥趕回公寓樓下。
電話裡的店員還沒到達,此刻大門前的香樟樹下隻有一個低頭看手機的高大男人,齊膝黑大衣,小高領套頭黑針織衫,同色休閑褲,和她打扮高度相似。
隻差胸前挂個藍繩工作牌,就代表是同道中人。
紀粥粥移開目光,取下工作牌,轉過身看步行道。
甯靜的小區裡,沒半點人影,她把雙手悠閑背在腰後,右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絞弄藍繩。
等着等着,身後快要花期的香樟樹,清雅沉靜的香味逐漸侵入鼻間,存在感十足。
紀粥粥深吸了一口,旋即大衣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兩下。
世界最好文晟弟弟:[圖片.jpg]
[姐,這是不是你?]
紀文晟發來的圖片,是她此刻在樓下等待的背影。
紀粥粥面露驚訝,回頭看了眼,香樟樹下的男人仍在低頭看手機。
她狐疑回頭,摁出一串字:
[你哪來的照片?]
世界最好文晟弟弟:[你又去做兼職了?錢不夠,找我爹,别委屈自己。]
紀粥粥抿了下嘴。
對于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堂弟,她向來是善于說教的。
[我明天都28了,弟,還用大伯的錢好意思嗎?(怒)你在國外好好讀書,别擔心我委不委屈的(微笑臉)]
[公寓租期現不到四個月,你姐勞動緻富,懂不懂?]
世界最好文晟弟弟:[我懂了,我叫爹再給房東轉三年租金。]
紀粥粥趕緊打住:[别!!!大伯送我讀書這麼多年了,我再拿他的太不應該!]
世界最好文晟弟弟:[什麼他的你的我的,紀粥粥是我姐,紀秩是我哥。]
[我們是一家人。]
最後六個字跳入眼裡,紀粥粥鼻尖猛地一酸,二十八年人生如黑白電影滾過她腦海。
她原本出生于一個衣食無憂的公務員家庭,當年計劃生育父親瞞着生二胎,被人舉報開除公職,生母受不了苦,喂養她到滿月便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得知母親走,父親正在早餐店喝粥,與小房地産商大伯商量着落之際,恰巧接到計生辦上戶口的電話。
父親一口悶下粥,對那頭說老子連粥都喝不起了,就随口給了個名——紀粥。
後來,大伯一同去上的戶口,悄悄在後面添了個粥字,說是疊名會顯得女孩子可愛些,并對父親揚言有他這個大伯在,就有家裡小孩兩碗粥喝。
于是從那天起,父親跟着大伯開了個建築材料廠,生意倒是越做越大,甚至擴張到了市外。
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使君子變浪子。
紀粥粥印象裡,父親有錢後,曾帶回來不少女人,她昨天一個徐阿姨,今天一口白嬸嬸,後天又能變成婓姐姐。
那十年,父親在女人花裡浪裡個浪,她便頂着這道菜名在學校叛逆個叛,一直到初二暑假——
父親在浪夜中突遭車禍,而她紀粥粥,也驟時從高端國宴席桌上的三黃粥,一朝落魄成蒼蠅店裡不招人待見的白稀飯。
最後還是那位曾經許諾有粥喝的親大伯,心寬仁厚地收養了她和哥哥。
不僅待他們親如己出,2011年新國八條限購令頒布,房地産行業走低的那段日子,大伯一家也從沒降低過對他們的吃穿用度。
大伯與伯娘是她的再生父母。
正如紀文晟所說,他們是一家人,難舍難分的血緣親人。
想到這,紀粥粥眼眶濕了。
剛才在電梯外拍紅的臉頰,此刻受生理淚水影響,一啪啦滾過,像兩瓣飽受風雨的憐弱粉梨花,卻孤自透着一種稀缺挺傲的倔勁。
她要好好兼職,不給大伯添負擔。
她要拼力備考,孝敬大伯和伯娘。
躺平是原罪,二十八歲,一切可再拼!
“紀粥粥?”
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紀粥粥掐斷心緒回頭,香樟樹下的高大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走近她。
她錯愕了一瞬,登時眯掉眼裡的朦胧淚珠去瞧他。
窄臉瘦削,高鼻薄唇,蓬黑額發絲絲縷縷蓋過眼睫,依稀辨得是一雙好看幽亮的鳳眼,隻是尖銳下颌留着淡青色須影,在昏黃燈影下勾勒出幾分成熟男人的頹靡。
紀粥粥愣住,她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
然而不等她開口說是,對方卻把懷裡的金燦太陽花和蛋糕紙袋,一股腦塞進她手裡。
“喬筱溪叫我替你簽收的。”他的聲音比這冬末初春的夜還要涼薄。
“嗡嗡。”
紀粥粥手機又進兩條消息。
世界最好文晟弟弟:[好姐姐,我給你找了個免費保镖,是我家小溪溪的表哥,他這幾個月就住我卧室。]
[聽說很帥,到時發張照片瞧瞧(笑)]
“……”
五戰失敗、合租頹哥。
二十八歲開局有點慘。
紀粥粥摳緊抱花束的手心,默默咽下眼淚,剛積攢的好心情一瞬消失。
“歡迎。”
她言不由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