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照,紀粥粥推開包廂門,一眼便望見譚淮。
半年不見,越發清秀,似乎世俗現實并沒有沾染到他半分。
但她深深知道并非如此,談淮去年也過得不易,他曾在中秋圓月夜給她打過電話。
她從沒聽過他講這麼多話,雖然講的都是她聽不懂的計算機語言,但她很樂意去傾聽,甚至還沖動買下一套編程入門。
接着,他講到他在意的項目被一位空降奪去,她也忿忿不平。
最後,他問她——
“學委,你想不想回清市工作?”
然而連熬幾夜昏昏欲睡的她一下驚醒,緊緊抓着手機,不知道到底是幻聽還是現實。
她小心翼翼地問:“譚淮,你說什麼?”
那端隻是輕描淡寫地歎了聲。
“沒什麼,晚安。”
自此之後,譚淮沒再聯系她。
那一夜的三小時通話如同一個夢,網住了她與他的進度條。
于是,紀粥粥現在進包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她在意他的情緒,也希望他工作順利。
譚淮擡眼,鎖屏手機。
“挺好的,你兼職怎麼樣?”
紀粥粥今天剛好領到工資,成了萬元戶,看着譚淮的眉眼彎得更甚。
“也挺好的。”
“哎喲,粥粥學委一進來就是找譚班長,我這個譚數學課代表分量太輕。”
說話的是譚明東,他素來是個油嘴滑舌喜歡開玩笑的人,但心眼好講義氣,高中時自己甯願餓肚子,也要買把下午飯給乞讨老人。
紀粥粥高一和他是同桌,班主任又是他舅舅,特意安排他倆坐在一起,他說這叫以靜制動。
她的确沒辜負老譚的期望,用她的靜壓制住了這位話唠定班神針。
所以,她并不怕他的嘴舌,反倒是他怕她的嘴舌,因為她是替老譚督促他的行走監控器。
怕現在畢業已十年,隻要紀粥粥瞥他一眼,他就會條件反射。
果然。
譚明東不說話了,讪讪笑着端起茶讓座。
“來來來,學委您坐。”
紀粥粥瞄了眼譚淮,看他面上的笑意不減,她抿了抿唇,飄飄然坐下。
一股淡淡的木質香調,進入鼻間。
紀粥粥輕輕地縮了縮鼻翼,微微偏過臉,安靜的目光落在譚淮的側臉,輕如羽毛。
“你——用香水了?”
“嗯。”譚淮也偏過臉。
紀粥粥猝不及防和他目光相撞,濃褐至深的瞳孔一瞬縮緊。
她慌忙錯開眼,轉而去問他右邊的男人。
“天江,聽說你談戀愛了?”
她上次聽譚淮說的。
明天江憨笑了聲。
“出差認識的,是你們大學旅管系的一個學妹。”
見譚淮轉而也把視線挪移到明天江身上,紀粥粥小小地松了口氣,不自覺又把眼撂到他身上,他随意搭在桌沿的手指。
一如既往的幹淨修長,一如既往的……令人心動。
“學委,我叫你兩聲了,看着飯桌在想什麼呢?”譚明東在一旁哀怨地問道。
紀粥粥回過神來,不知什麼時候譚淮已經不在身邊了。
“譚淮呢?”她下意識地問。
譚明東眼珠向上翻了下,擡手指着門外:“接電話。”
話音剛落,譚淮握着手機進來,面上挂着溫柔的笑意,見包廂又多了幾人,問道:“人到齊了?那我叫服務員上菜。”
剛到的丁栩拉開面前的座椅:“好好好,那按慣例,我們先拍一張全家福。”
譚明東是個有眼力見的,趕緊招呼門口的譚淮,拍了拍紀粥粥旁邊的空位。
“班長,你和學委c位,快過來。”
紀粥粥呼吸微滞,眼睫顫了顫。
兩秒後,譚淮應道:“好。”
不太熟悉的木質香調再度拂過鼻間,紀粥粥心安落定,紅唇悄悄彎翹起來。
“那學委右手邊的位置自然由我坐,”譚明東自顧坐下,見紀粥粥彎唇反方向落下,他推了推銀絲眼鏡,開始拉關系,“學委,每學期我都給你投票的。”
“……”
紀粥粥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在班裡學習不算拔尖,但每學期競選班幹部,她的票數總是遙遙領先,得票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後來她大概總結了下原因,一是全校悉知的滅絕師太伯娘的侄女;二是她正義慷慨,一視同仁,特别是對譚明東這個皇親國戚,全班都看在眼裡;三是她長了一雙笑眼,溫順可親,易得人心。
“好了好了,譚明東你先别唠嗑,兄弟姐妹們看鏡頭,茄子~”
“茄子~”
【咔嚓】
老鄉全家福定格。
譚明東率先亮話:“我要發朋友圈,你們快去點贊。”
隔壁一聲嗤笑:“那就比一比,誰的贊最多!”
丁栩插了句話:“還是學委網速最快,已經發了。”
紀粥粥笑了笑,狡黠地眨眼:“網速最快,那我很有可能點贊最多哦。”
丁栩跟着開玩笑:“點贊最多的,飯後請大家唱歌。”
譚淮打開朋友圈,接了句:“那我先取消學委的贊,然後你們隻管贊我的朋友圈就行。”
“徇私舞弊,班長大人。”
丁栩說着,兩隻眼珠子直往紀粥粥和譚淮之間溜。
紀粥粥眼皮燙了下,摳緊手心,垂視的餘光裡,緊緊揪着譚淮拿手機的右手。
有幾條微信連連擦亮屏幕。
然而手主人并沒有着急看,食指指尖無聲掐滅了屏光。
“好了,釘子,先坐下吃飯吧,要唱歌我請你們。”
紀粥粥攏了攏雙手,矜持而羞澀地搭在小腹前,漂亮的眼睛眯着,在水晶燈的照耀下,露出褐粼粼的底。
“嗡。”
手機進來一條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