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鍋熱油下蒜末激發出香味兒,淋在莴筍絲上,用手抓拌均勻入味兒,就是一碟子香脆爽口的涼拌莴筍絲。
将炖好的藥膳羊肉湯盛在一個小碗中,撒上些芫荽,又盛了一碗枸杞粟米粥,并涼拌莴筍絲一同放入食盒,尹遙朝着剛套好馬車的康陶道:“康大哥,咱們走吧!”
昨兒陸娘子洗完碗也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亦說要跟着,于是三人一起登上了馬車,待到坊門一打開,便第一時間趕往洛州府衙。
到了府衙外,康陶朝衙役講明來意,如今沈齡已不是死囚,可以允許親眷探望了。三人便由獄卒引領着,一路進了洛州獄。
經過長長的通道,穿過雜亂污穢的牢房,最後停在了最裡面的一間門口。
康陶往獄卒手裡塞了一串銅錢,陪笑道:“官爺,咱們跟犯人單獨說會兒話,成不?”
獄卒掂量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行,那你們小聲點兒。”
那牢房中隻有一扇小小的高窗,也沒有點油燈,隻能感受到一片漆黑陰冷。一個男子垂着頭坐在角落裡,動也不動一下。
陸娘子撲了上去,扶着欄杆叫了一聲:“郎君!”眼淚就滾了下來。
那男子聽到聲響,神情有些呆滞地往欄杆外看去,從黑暗中露出一張長相端正卻憔悴不堪的臉,正是沈記的東家——沈齡。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撲到欄杆前抓住陸娘子的手:“娘子!康陶!這是……這是三娘?你們怎麼來了?”
康陶也緊緊抓着沈齡的手,激動道:“東家,是我們,是我們!我們來探你了!你被改判了!不用被殺頭了!”
沈齡在這獄中蹲了兩日,知道自己這次得罪了權貴,隻以為死定了,早就已經萬念俱灰。這會兒聽了康陶的話,他怔愣了半天,這才癱坐在地上,喃喃道:“真的嗎……我,我不用死了?”
“對,您沒聽錯!”經過康陶一番解釋,沈齡終于明白這幾日都發生了什麼,也知道自己被改判了流刑,三個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尹遙安靜地陪在旁邊,待幾人情緒稍微平複一些,這才上前施了一禮,笑道:“三娘拜見舅舅,舅舅這幾日受苦了!”
沈齡抹了把眼淚,摸摸她的頭感慨地比劃:“三娘都長這麼大了,我上次見你時,你還才隻有那麼一點兒呢。”
言畢,他又面露慚愧:“都怪舅舅,本來想着把你和七娘接過來好生撫養,誰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這幾日反倒叫你東奔西走的……唉!”
尹遙扶着他的手臂,微嗔道:“舅舅說的哪裡話,咱們都是一家人,自然是要彼此扶持的,難道隻能舅舅照應外甥女,外甥女就不能幫着舅舅了?”
沈齡連連點頭,道:“好,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舅舅都記在心裡了。”
将手中的食盒打開,尹遙取出帶來的羊肉湯,隔着欄杆端了過去:“舅舅這幾日怕是寝食難安,不如先喝碗湯壓壓驚吧,邊吃咱們邊慢慢聊。”
尹遙估計得一點兒都沒錯,沈齡直以為自己就要被斬首了,在獄中簡直是三魂失了六魄,還哪有心情吃喝?再加上每日獄卒拿來的不是發黴的餅子,就是夾生的豆子湯,也根本難以下咽。
這才不過幾日,好好兒的一個體面商人,便已滄桑落魄了不少。
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沈齡手中接過那散發着清香的羊湯,一直忽略了的饑餓感也撲面而來。
他迫不及待地仰起頭咕咚咕咚,瞬間便将一碗湯喝了個幹淨,又持起湯勺将羊肉扒拉到口中,快速咀嚼了幾下便咽下肚去。
陸娘子忙将粟米粥和莴筍絲也遞了過去,沈齡端着又是一陣狼吞虎咽,全部吃了個幹淨。
滿足地長歎一口氣,捂着肚子打了個飽嗝兒,他感覺自己終于活了過來。
沈齡開了幾十年食店,也早嘗遍了洛陽城的各家招牌,自然是個識貨之人,豎起大拇指道:“今兒這吃食真是不錯,火候拿捏的恰到好處不說,而且既美味又滋補,看來三娘手藝果然了得!”
“舅舅過獎了,我這還不是從阿娘那兒學來的嗎?”尹遙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之後幾人又交換起信息,沈齡雖說撿了條命回來,但家裡的店鋪和宅子、田産等一應财物,卻仍是判了賠給亡者親眷,不曾返還。
眼見阿爹阿娘打拼了大半輩子的偌大家業,就這麼在自己手上沒了,沈齡的情緒不免低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