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宋逾的時候,他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他換了套衣服,袖口磨損得發白,褲腿在腳踝處堆疊出幾道褶皺,縮着肩膀路過池熙恒的時候,竟像是沒看到他。
池熙恒愣了下神,喚住他:“宋逾!”
宋逾站定,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池熙恒。”
他的嘴唇很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最近怎麼樣?”池熙恒見到他還挺高興,“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我……”他剛要開口,卻突然被旁邊的人打斷——
“Yu,你在這裡!”
似乎是心理社的某個外國籍的成員。
他穿着熨燙得一絲不苟的校服,深藍色毛衣背心下露出潔白的襯衫領子,黑發後梳,看上去紳士有禮。
宋逾的背脊瞬間僵直,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袖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你好,我是William,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但是現在有急事,可以先讓Yu回去嗎?”
什麼急事這麼急?說兩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池熙恒感到奇怪,卻也能理解,徑直為他們讓開了一條道,宋逾離開的腳步卻有些緩慢。
就在這一刻,池熙恒不經意間側頭又看了眼宋逾——他眼下青黑,面色疲憊,似乎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
“等一下。”
池熙恒叫住了他們倆。
“不好意思,我能問一下是什麼事情嗎?”他笑容燦爛,卻帶着一股探究的意味,“畢竟我這邊也有些事要找宋逾。”
William抱臂挑眉,然後做了個優雅的“請”的手勢,像是十分自信宋逾會優先選擇他。
果不其然,宋逾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有些抱歉地對池熙恒說:“不好意思,他們那邊實在很急,我之後再找你行嗎?”
這太奇怪了,宋逾很少會主動找過他吧。
池熙恒試探地問他:“還去之前的地方嗎?”
他其實隻是直覺和感覺不對勁,對方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但這點也可能是最近考試複習壓力過大導緻。總之,若說真有什麼證據卻是沒有的,這麼攔着已經算失禮。
不過,如果宋逾真的懂了他的暗示,或許會再透露一些信息。
可惜宋逾沒有。
他隻是斂眸搖了搖頭:“我先走了。”
……
再次見到宋逾就是震驚全校的“□□ culture”事件。
宋逾實名舉報了心理社管理層成員對于其他社員的打壓與控制,假借脫敏治療進行肢體接觸,同時社内伴随着對性侵犯行為的容忍、輕視和鼓勵。
但是他沒有拿出證據。
消息在論壇上傳得飛快,但很快又被強勢删帖、封禁。
池熙恒被叫來調查了解情況的時候都懵了。
因為他與宋逾有過一段時間的往來,所以校方默認他對這件事情可能也知情。
負責人Melissa委婉地對他說:“沒有證據,我很難相信Ryan和William是這樣的人。”
這倆人都是心理社的骨幹成員,他們學習成績優異,在校風評也很好;反倒是宋逾孤僻又生人勿進,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怪人。
池熙恒相信宋逾不會胡編亂造:“我認為他一定是遭遇了難以解決的困難,不然不會實名舉報,他知道随意指責别人會帶來多大的後果。”
“你們應該先調查,而不是先質疑。”
一旁的Ryan被問到具體情況的時候隻是微笑,他神采奕奕,舉手投足間散發着自信和魅力:“怎麼會呢?我理解Yu,他隻是太敏感了,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有時候他像遊離在我們之外的outsider,我也很遺憾呢。”
Ryan的瞳色在陽光下呈現出清澈的寶石藍,眼神坦率得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真誠。
池熙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短暫的調查詢問結束後,幾人來到辦公室門外。
William那張總是挂着得體微笑的臉此刻冷若冰霜,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像是突然撕開人皮露出真容的怪物。
他第一次一字一句地叫了宋逾的中文全名:“宋、逾?”
Ryan則是一隻手搭在宋逾肩上,他凝視人的時候顯得格外深情而專注;但從池熙恒的角度看,那姿勢既像是安撫又像是控制:“發生了這件事,雖然很抱歉,但——”
“Yu,你被心理社開除了。”
“從今天起,你是真正的outsider了。”
陽光為他俊美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像個丈量審判他人靈魂的天使。
宋逾沉默着,池熙恒卻注意到他隐忍而驟然繃緊的指節。
于是他直接打斷了Ryan的屁話,逼視過來:
“你們現在這種行為,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宋逾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