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幻覺，也沒有破綻。

她眼前的，是活生生的愛麗絲。

她的劍開始顫抖，聖光在劍鋒上微微晃動，像她此刻動搖的意志。

然後，那個身影輕輕開口：“姐姐？”

那一聲呼喚，如錘擊般敲在莉雅娜的心上。

她連鬥志都随之崩塌，隻剩下胸腔裡翻湧的情緒與一種近乎羞恥的動搖。

她詛咒着這個邪神。

竟然如此地、惡趣味地，挑選了這個方式來打破她的意志。

愛麗絲從血池中緩緩走出，仿佛方才自血與骨中誕生的少女。她赤裸着足，步履搖晃，剛獲得的新生體還未完全掌控協調。可她的模樣卻幹淨得近乎神聖——血液未在她身上留下一絲痕迹，反倒似乎刻意避開她那具美麗而熟悉的身體。

莉雅娜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愛麗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雙眼睛，仍是當年那個純真少女的眼神，沒有仇恨，沒有痛苦，隻有迷茫與本能的依戀。

“姐姐……”她再次喚道，聲音微弱，卻清晰地貫穿整個石殿。

莉雅娜的後背貼上冰冷的牆壁，劍依舊在顫抖。那是她熟悉的一切，是她以為再也無法觸碰的一切，而如今，它站在了她的面前。

愛麗絲伸出那小小的手，向她靠近，那是一種想要擁抱的姿态，像過去無數次在寒夜中蜷縮在紙箱中時一樣。

這一刻，莉雅娜的神志仿佛被喚醒。

她看着那雙手，那張臉，那具柔弱而完美的身軀，忽然明白了：這不是愛麗絲，不可能是。

愛麗絲不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回來。

她怒火中燒，帶着屈辱與憤怒。

“亵渎之物……”

她咬緊牙關，忽然暴喝一聲，手中的聖劍猛地向前貫出——

鋒刃刺穿了那具虛弱、柔軟的身軀。

那具身體在她懷中緩緩倒下。

莉雅娜跪倒在地，将愛麗絲輕輕抱住。

那具身體溫熱、柔軟，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她沒有哭，也沒有悲傷，隻是低下頭，像是跟一個熟睡的孩子說悄悄話一樣，一口氣說出了這八年來所有想說的話。

她說自己現在是聖騎士了，說起菲力，說起他們在雪山上紮營時互相取笑的那些夜晚。她說自己有時候還會夢到那年冬天，兩個人躲在紙箱裡的樣子。她說她真的過得很好，所以——

“在那個世界，别擔心姐姐，好不好？”

愛麗絲沒有回答，隻是睜着的眼睛慢慢閉上了，像終于聽見了催眠曲的孩子。

莉雅娜抱着她，輕輕哼起了一段不成調的旋律，那是她們小時候唯一學會的搖籃曲。

最終，黑暗悄然褪去，石殿的裂隙中，一縷陽光穿透了塵埃，照了進來。

莉雅娜緩緩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愛麗絲，輕輕撫過她的額發，然後轉身，走向那扇她曾獨自穿越的石門。

門，不知何時已悄然開啟。

她邁步踏出，陽光撲面而來，雪地在晨光下閃着柔和的銀光。

而在不遠處，一抹火紅的身影奔跑而來。

“莉雅娜！”

是菲力。

她看上去有些狼狽，臉上沾着血和灰，眼中卻滿是焦急與擔憂。

看到莉雅娜安然無恙地走出神廟，她猛地松了口氣，接着走近幾步，仔細打量她：“你怎麼才出來，吓死我了……我都快以為你——”

“我遇到點事。”莉雅娜打斷她，神情輕松，甚至嘴角還揚着笑。

菲力愣了一下，她從沒見過莉雅娜露出這種表情，像是卸下了什麼沉重的包袱。

“你看上去……”菲力試探着說，“輕松得過分啊，難不成在裡面度假了？”

“差不多吧。”莉雅娜抖了抖披風，眼神明亮，“我跟愛麗絲說了點話。”

菲力睜大眼睛，但沒有追問，隻是咧嘴一笑：“下次記得帶上我。”

她們一起望向神廟深處，戰鬥已結束，風雪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