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吏走過來,将裝滿磚糕的口袋掼到案上,掀開糧簿飛快記上一筆,又立刻合上,把那堆糧簿從案上抱走,眼睛瞟着絡腮胡。
絡腮胡子笑道:“您可别聽那些餓昏了頭的瞎話,不過就是糧袋漏了,讓他們撿了些去。一群沒見識的,有點東西下肚續了條命,恨不得見了運糧的馬都要拜三拜呢!”
端木舒擱下碗筷:“原來是這樣,我說雲巍之怎麼會這麼好心,在繁城的時候可沒看出來,還打算回去在長輩們面前偷偷誇誇他呢。”
既然這些人都早看出她是男扮女裝,端木舒便故意稱呼雲奂的表字,把話說得近昵,好像兩人十分親密。
幾人又互相看看,那高個子忽然給了同伴一個了然的眼神,湊過來道:“我們将軍,那确實,不愧是淳南雲氏,心裡有咱們南郡父老,有擔當!”
其他人果然也放下戒心,也七嘴八舌起來:“将軍那在戰場上,都是身先士卒!”
“可不是麼,兄弟們都佩服!”
“我起先還以為,是個在繁城過慣了舒坦日子,中看不中用的小子呢。”
“說什麼呢,咱們将軍可是在南郡長大,在繁城待了幾年又怎麼?骨子裡還是咱們南郡人!”
“他們兄弟都不賴,雲副将真是可惜了。”
衆人都靜了一下,然後響起一陣歎氣聲。
“雲副将?”端木舒反應了一下,想起說的該是雲屏:“他怎麼了?”
“您還不知道?雲副将他,唉!”
這話沒有明說,但端木舒也已經明白了,原來雲屏死了。端木舒雖然從來也沒喜歡過雲屏,但是突然知道他死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高個軍士道:“從那以後,将軍這一路追着葛章人到朔關,那叫一個窮追猛打。現在朔關也拿下了,接下就是進山拔了葛章的王廷,給雲……”
絡腮胡打斷同伴,又出聲道:“我看少君也吃得差不多了,就不要在軍中久留了吧?”
江彥也放下碗筷,朝端木舒點了一下頭。端木舒看這絡腮胡似乎有些警惕,便也知趣地不再多說,撐着桌案站起來。
雖然夜幕降至,但兩人也隻得出了營地,江彥牽着馬問:“少君,往朔關去?”
端木舒回頭看着營地裡燃起的篝火:“不,現在營外歇一夜,我還要再想想。”
第二日,端木舒被江彥喚醒,睜眼看天剛朦朦亮。
江彥蹲在一旁,撥開草叢:“姝君,軍糧運到了,看來今日就要拔營進駐朔關了。”
端木舒湊過去,看到一輛接一輛的運糧車從馳道過,并沒有轉入營中,而是徑直朝朔關去了。
每輛車上,都有一兩隻癟癟的糧袋,那袋子上的破口,顯然是用利器刺的。
端木舒爬起來,揉揉眼睛:“走,我要再去見雲奂一面。”
今日就算再去營門前,恐怕雲奂也不會見她,端木舒騎着馬,在路旁等候。
等候多時,營中響起馬蹄聲,雲奂一馬當先,從營中馳了出來。
“姝君!”
江彥情急之下喊出“姝君”,但端木舒已經沖上了馳道。
雲奂的馬高嘶一聲,陡然立起,前蹄在空中一陣劃舞,近得幾乎要踏在端木舒的臉上。
馬蹄重重落地,但兩匹馬都仍舊驚懼不已。
“你找死?!”雲奂臉全然漲紅,怒火幾乎從眼中噴出來,他手中缰繩繃得筆直,但胯下戰馬仍在奮力地想打轉。
端木舒也用力扯住馬缰,控制着躁動的馬匹:“我還有話要同你說。”
雲奂咬牙切齒:“你最好趁我還沒拔刀,快點滾。”
端木舒一步不退:“那我就在這裡喊,看看是你先砍了我,還是我先把話喊完。”
江彥驅馬過來,夾到兩人中間,護住端木舒。
雲奂看了看江彥,又用力一勒馬缰,終于将馬頭穩住,瞪住端木舒:“好,你有本事就跟過來,到朔關的城樓上再跟我談!”
他說着猛一揮鞭,駿馬痛鳴,從端木舒馬前擦過,絕塵而去。
端木舒調轉馬頭,奮起直追。